「你給我閉嘴,柳、奸、奸!」這句話的最後三字,是從秦貫日狠咬的牙關好不容易逼出來的,還能聽見可怕的磨牙聲喀喀伴奏。
「二爺毋須深感羞窘,我不會認為你不入流,真的!」
「你閉嘴!」
「確定不去排隊嗎?萬一賣完就得再等一陣子才有進貨喔?」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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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萬籟俱寂。
燭人未捻的房裡,偶伴磨墨攤紙聲,此外靜得一無雜音。
久久埋頭於桌案前書寫的人兒終於感到疲憊襲身,小手放下細毫筆,高舉纖臂伸伸懶腰,皺成一團的小臉打了個無聲的呵欠,有些沉重的眼皮擠出兩滴清淚。
「你該睡了。」房內一隅的茶几邊,秦貫日醇厚的催聲傳來。
柳娟娟揉揉雙眼,被揉出三層眼皮的倦眸,用力眨了眨。
「我想再寫一會兒。」她打起精神,取過置於硯台上的筆,在硯中來回刷順筆尖,吸飽墨汁。
聽出嬌懶嗓音中的倦困,秦貫日挑眉,不贊同道:「上床去睡,明日再寫!」
「你累了?」她頭也沒抬問道。
他先是遲疑了下,才道:「對。」
「能不能再多待一下,我再寫一張就好。」沒有拿筆的左手又揉向惺忪眸子。
秦貫日雙眉絞擰,不悅地睨向她——這女人明明困了還想強撐!
「你今天寫得夠多了,去休息,免得腦子愈掏愈空,最後成了個傻蛋。」他語帶譏誚,一點也不客氣。
「我只聽過腦子愈用才會愈靈活。腦袋空了就補,何難之有;要是鈍了,怎麼磨?」即使呵欠連連,柳娟娟說起話來仍是有條不紊。
「頂多再讓你寫一張,我就回房。」這女人總有一堆借口反駁他,他不想被氣到吐血的話,就最好聽而不聞,來個「耳不聽為淨」。
「好。」她點頭應允,瞥了眼窗外深沉的夜色,知道他在官衙忙了一整日,回來還得陪她寫稿,心中不免升起小小的愧疚。
「二爺,我還是不能隨你去衙門上工嗎?」
「不行!」秦貫日的目光,移回几上寫滿先前記下思緒的紙張。
「你真的不考慮?」
「不考慮!」
沒得商量,柳娟娟噘了下小嘴,只好垂眸繼續寫稿。
頑固!她都保證過自己絕不會打擾他工作,他還是堅持不准。
到底誰傻蛋呀,若她白天也能寫稿,就不必趁夜趕稿,他也就不必大半夜都窩,在這裡浪費光陰了嘛!高大的偉岸身軀縮在小桌几前,看起來還真有些滑稽。
但她曉得他其實沒有浪費一丁點光陰,他總是在思索如何破案或與年皋研擬案情,有時也會摸本她擱在房裡的書來看,總之不可能聽見他清閒到喊無聊。
柳娟娟筆鋒停歇,抬眼偷覷全神貫注在公事上的秦貫日。
他面容凝肅,嚴肅得有些冷峻。
最近官衙好像有樁懸案遲遲未破,衙門上下都處於緊繃狀態,負責緝兇的他自是不例外,沉凜嚴肅幾乎是他近日僅剩的表情,雖然還是會偶爾怒聲吼她快點把晚膳吃完、斥聲嘮叨她寫稿時多技件薄衫、慍聲催促她累了就快滾上床就寢……
好凶的男人。
不過,她發現他會很凶很凶對她撂下要教訓她的狠話,但卻沒有一次將狠話付諸實行。他應該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只是拙於以和緩的言詞表達他的關心吧?
他關心她嗎?
會有人願意不帶目的、不求回報,純粹地關心一名非親非故的外人嗎?
尤其是男人對女人,不都是有所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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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過後,桌案前的人兒已經半瞇著眸子,細頸上的頭顱頻頻輕點,呈現陪同周公釣魚的基本姿勢,最後身子往前一傾,粉頰直接貼到桌上,此舉也沒有因此將睡蟲敲醒,就這麼趴在桌上睡著。
她的嬌憨困樣,全都落入一雙漆黑如墨的鷹眸裡。
秦貫日先是皺眉,看著甫入睡的人兒一會兒,原本佔據在那雙黑眸中的凜冽寒光不知不覺逐漸褪去,霎時柔和了冷峻的臉部線條,如此細微的轉變,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他信步來到她身邊,原想叫醒她到床上去睡,可是一見她睡得香甜的倦容,再怎麼心狠手辣之人,也捨不得吵醒這張熟睡小臉,只好退而求且一次,輕手輕腳拿開她仍握在手中的筆、撥掉她壓在粉頰下的紙,攔腰抱起她。
他的呼吸間,輕漫著自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柔和書墨香,懷裡的柔軟嬌軀輕盈得不像話,他眉頭又是一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抱一迭紙,要是風大點,她整個人會不會被吹走?
可是,她瘦歸瘦,抱在懷中的感覺卻讓他出乎意外地覺得舒服,心口彷彿突然填入了什麼,剎那間充實了起來,也恍然驚覺往昔的心,似乎有些空寂……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這是什麼鬼錯覺?
秦貫日雙眉間的溝痕,因納悶而攢得更深了。
睡夢中的人兒像是找到了舒適溫暖的枕頭,螓首直往他肩窩靠去,小手自有意識般,滿意地撫揉著他厚實的胸膛,輕吟咕噥的粉嫩菱唇微啟,貼向他頸間,想潤潤唇的香舌,毫無預警刷舔過他頸部突起的喉結……
看似曖昧挑逗的撫弄,讓一向對女人保持距離的秦貫日喉頭不禁上下滾動,一股深沉的慾望來得急切——
他一把拉開兩人唇與頸的距離,怔怔地盯著蜷縮在他懷中、睡得毫無防備的小女人。芙顏上花瓣似的粉唇微微蠕動,像是在邀請他品嚐,他體內驀然竄升一股鎮壓不住的、波瀾四起的、難以掌控的、極度渴望的……
此時,小女人總算找著了個最適意的位子,大半個俏臉埋入他胸膛,先前壓住字紙的粉頰印上幾個左右相反的黑字,陡地映入秦貫日眼簾——
垂涎色瞇,心懷不軌
彷彿揭示著秦貫日此刻「獸思」的字體,讓他驟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