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側無語,但她仍逕自接道:「蘭姐姐,初音想告知你,如果你沒辦法杜絕別人帶來的影響,那麼跟著自己的心走便沒錯。」說罷,等著回音,但無意外,還是等到一場靜默,於是不再說,她自動地離去。
而門內--
無法杜絕別人帶來的影響,便跟著自己的心走?
貼在門邊,蘭舫將初音的話字字入耳,只是於腦中消化這話裡可能的涵義後,她唯有淒苦一哂。
試問,人的一生能夠不受任何人影響,只憑自己的意願去過活嗎?如果能,那麼人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心事,還有數不清的不得已了。
回到桌邊一坐,她沉沉思考著,並憶起鳳玉在林間對她說的話。
他問:你的丈夫愛你嗎?
呵,為何這樣犀利的質問會從一名陌生人的嘴中說出?這話她從不敢、也不想問自己的,因為多想多問,只會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自憐裡。
兩年多前,闊天伸出援手幫助她和爹,雖然費盡氣力才將病得氣息奄奄的爹救出囹圄,雖然出獄後的爹不久就辭世,但她卻從不懷疑闊天的動機,縱使她心底隱約知道陷她爹入獄,他可能也有參與。
而與他結髮,除了因心底一股無以名狀的直覺,剩下的便是天真了。
她天真地相信,人性不就如此,而聖賢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況且她當時也真在他眼底看見了悔過,所以在眾人皆喊著死時,獨獨他留給她一條生路,在眾人皆逼著她時,他給她全然的幫助。所以那白面書生說的,他是為了得到她而作盡心機,這……
低頭,她撫著肚,苦笑。
縱使那有可能是事實,此刻的她也已無法質疑他了,因為她知道他一定做過努力掙扎,所以才會一直到數個月前,才真正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啊。
而鳳玉又問:你的婆婆對你慈愛嗎?關於這點,她只能無奈,因為她知道這樣的待遇除了源於婆婆的性子,還有另外一項……
霍地,一聲敲門聲響起,打斷蘭舫的沉思。
初音!他們又折回來了?她先是疑慮,但當外頭的人說話,她的疑慮這才逝去。
「少夫人,您的午膳要在房裡用嗎?」是春花,許是見她自外頭回來,未進膳房。
開了門,她盯著面帶笑容的女子。「午膳我不用了,我想到客房看少爺。」關上房門,走進長廊。
沒回話,春花僅是點點頭,而後跟在蘭舫身後走,可不一會兒走在前頭的人忽然停下腳步。「少夫人……」她以為蘭舫想起什麼。
蘭舫站定,沉默,跟著才說:「春花,我婆婆她……」欲言又止。
「嗯?」盯著蘭舫纖細的背影,感到不安。
「我婆婆她那麼對你,是因為我嗎?」出門前,她看見她和婆婆在客房裡。
「少夫人,您……說什麼?」
沒轉過身,是不想給身後人壓力,她續問:「婆婆是因為你沒在我這裡找到什麼,所以才打了你?今天在客房,我看到了。」
僵硬地笑。「呵,少夫人您誤會了,老夫人是因為春花沒將交代的事做好,所以才處罰我。」臉色瞬間難看。
「我婆婆交代的事,是不是要你從我這裡找出我爹留下的遺物?」這個,是甚囂塵上的,府裡的人……不,該說全部的人都認為她那世襲玉匠的爹死後會留下一堆珍貴玉器、寶物,只是……
「少夫人……」拳著掌,春花兩腮緊繃。這是她和老夫人之間的秘密,如今未得手,而她卻知悉了……那麼,想怎樣嗎?
垂著螓首。「累你受罪,我很對不住,只是外頭的傳言一點都不正確,我爹自幼至老,雖然摸著寶玉,雕琢著寶玉,但那只是過路財寶,他從沒留下,也沒有私藏半點,這是我殷家的祖諭,世襲的子弟必定奉行。」
張著口,春花無言。她完全沒預料,蘭舫在得知情況之後,不僅沒責怪她、告發她,還跟她說這些。也許她可以當睜眼瞎子,或對她所指的一蓋不認,但是,她的心意她卻無法忽視。
「春花。」
「是,少……少夫人。」從怔仲中驚醒。
「我知道婆婆的性子,她不喜歡我,也許我一輩子也討不了她的歡心,當不了孝順的媳婦,而你……」想起今天在客房所聽到的,有關她與闊天的關係。「你……和我夫君,真有情嗎?」問這話,她心如針戳。
「這?少夫人,那是沒有的事,我和少爺……少爺他不過是因為……」似有難言之隱,所以她又將話吞了回去,是以引起蘭舫的繼續誤會。
手抓在腹前,天人交戰許久,說了:「如果是真,於情於理我們都該給你一個交代,雖然我會生氣、傷心,甚至怨忿,因為我也是個女人,和人分享所有是極痛苦的,可,矛盾地我卻能體諒你的處境。」一口氣說完,她吐掉一篇艱辛,調眼向廊底,不覺,她似乎又瞥進那道數日來如有影隨行的羊脂白身影。
他又跟著她、聽著她、看著她了嗎?鳳玉……
「少夫人,春花只能說,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這樣,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樣好的一個人,或許我……」心中憤恨暗生,對某人。
「沒關係了,一切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吧。」一哂,想起這句話是某人對她說過的話,她就不禁想笑。原來身處於大環境的人,若不具有抗衡的能力,最後都只能聽天由命,更則隨波逐流啊,真無奈!「客房我自己過去就成了,你有事,就下去忙吧。」
瞪住蘭舫孤然而行的背影,春花是有話說不出,讓心事噎了喉了。
第六章
「請你別再跟著我。」人才到客房門前,蘭舫便再耐不住,她不需轉過身,就已能感覺到某人的存在。
「於今你不消回頭,就能感覺到我的存在。」自廊柱後走了出來,鳳玉盯著佇立門前的蘭舫。
「我不是傻子,有人跟著我,我怎會不知?」雖然他的出現屢番幫助了她,可他清澈的眼眸,卻像能洞悉人心似地,令她忐忑,人皆須有自己的秘密,要不然就會像離了水的魚兒,沒了庇護,乾涸而亡。「等會兒回頭我會跟婆婆說,既然你無法醫好闊天的蛇毒,那麼我們就另尋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