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絕不是個臨陣脫逃的人,但是現在,她只想逃開!她撫著發疼的臉,盈眶的熱淚再也忍不住沿頰而下。
她那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模樣,烙印在江浩宇心中,愧疚彷彿如潮水般襲來,幾乎將江浩宇徹底淹沒。
即使他一再告訴自己這並不完全是他的錯,但仍甩不開心中濃濃的悔意。
「我恨你父親,也恨你!」傷痛再度永無止境的撕扯著她脆弱的心,何縋芳再也無力面對,含著淚,飛奔而去。
「GIGI!」
天哪!她不要哭,絕不哭!但眼淚卻成串成串的掉下,同時,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但她只想逃跑,並不在乎跑到哪裡,只知道要盡可能地遠離江浩宇。
來往的行人開始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甚至因認出她而指指點點;但她不在乎!只是不停的跑,甚至沒看見有車子朝她的方向駛過來,甚至沒有感覺到車子已撞上她的身體;當她的頭撞上地面時,她只感覺到黑暗帶來前所未有過的解脫……
原來飄浮在半明半暗的世界是如此平靜,沒有怨、沒有恨,什麼都沒有……
遠遠地,傳來說話的聲音劃破平靜。
她仔細的聽,發現說話的聲音是如此熟悉,是誰在說話?
她試圖想記起是誰,但是聲音又飄遠了,而她繼續在黑暗裡飄浮……
第十章
時間無情的過去了,江浩宇懊惱萬分地坐在病床邊,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何縋芳緩緩起伏的胸部。
何縋芳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幾乎和床單一樣白,厚厚的繃帶纏繞著她的頭部,她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彷彿只是熟睡而已。
但是,他知道她不是睡著,而是完完全全失去知覺,甚至有可能就像睡美人般無法清醒過來;然而,睡美人有解除魔咒的一天,她有嗎?
當他知道她在欺騙他時,他十分憤怒,甚至也開始恨她。
可是,當他靜下來仔細地想清楚之後,沒有憤怒,也不再恨她,有的是無限的憐惜和心疼。想想以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必須受失去父親的悲痛,她對他父親的誤解是可以理解的。
失去父親是她內心永遠也不會痊癒的傷痕,他為自己衝動地打了她一巴掌而深感自責。
「我非常抱歉,GIGI——也許我該叫你縋芳。」他握著她體溫過低的手,眼前早已一片朦朧。「你必須醒來,一定得醒來!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說明,你聽見我的聲音了嗎?」
何縋芳失去意識已經十二個小時了,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如果」她醒得過來的話——醫生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昏迷的時間愈久,醫生愈擔心她無法清醒,而所受的創傷癒加無法治癒。
江浩宇一心一意向上天祈求,希望她可以盡快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當她醒來之後,又將成為什麼樣子?她會原諒他父親,還是仍怨恨下去?
不管怎樣,他只求她醒來,即使要他代替她受苦,他都不會有怨言。
只因他愛她!是她讓他重新懂得珍惜和愛的,無論如何,他要她醒來,而且非醒不可!
「我要一直等到你清醒,我不在乎要等到什麼時候;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要成為你第一個見到的人!」
那熟悉的聲音又飄進何縋芳的耳中,她認出聲音的主人——江浩宇。
她聽見他在對她說抱歉,以及溫柔的呢喃。她想微笑,想告訴他她很好,心中也不再有怨恨,她甚至想回握他的手,但卻失敗了。
黑霧又逐漸包圍住她,她忽然覺得好孤單,她不要這種感覺,不要!
可是,黑霧卻愈來愈濃了……
☆ ☆ ☆
江浩宇的心跳在發現何縋芳不在病床上時,差點停止跳動。
他以為她離開他了!幸虧沒有,護士告訴他,她在醫院的花園等他。
她的臉色依然蒼白,但頭部的繃帶已經解開了,只用一小塊美容膠布貼在傷口。由於當初縫了好幾針,醫生擔心會留下疤痕。
她恢復神智已經近一個禮拜,她的昏迷曾引起各界的震撼和關心,不只是江浩宇,連所有的醫生都一度以為她可能會成為植物人,或腦死。
但奇跡出現了,她逃過了這場劫難!
從她清醒到現在,兩個人都避免提及造成這場意外的原因。
並非江浩宇想逃避,只是除了怕她再受刺激之外,他也十分害怕會失去她。
然而,今天將是關鍵的一天,因為,今天是何縋芳出院的日子。
彷彿意識到江浩宇的到來,她轉過頭看他,眼光也隨之暗了下來,因為她也知道面對問題的時刻到了。
江浩宇牽著她的手讓她上車,何縋芳沒有問他要帶她去哪,反正,她已不在乎,也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要能多跟他相處一刻,她已心滿意足了。
自從清醒過來之後,她似乎領悟到,恨不能幫助一個人成長,只會毀滅一個人的人生;十多年來,她一直活在恨中,現在她累了,她只想重新為自己活。
她知道江浩宇對她的作為一定很不能諒解,雖然這個星期他一直十分關心她,可是她知道,那是他對她的一種補償。
許多人對她可以清醒過來感到意外,但卻沒有人知道使她清醒過來的原因除了是她自己的求生意志夠強,也是因為江浩宇,她聽見他的低語,她不想失去他!
只是,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這一點,她知道他不會原諒她,所以,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打算面對嚴酷的考驗。
一陣輕微的震動使何縋芳稍微回過神來,她下意識的望了眼窗外,這才發現車子停在一棟她這輩子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屋子前。
「這屋子一直在等待它主人的歸來。」江浩宇將一把鑰匙放入她手中,用眼神鼓勵她打開大門。
她屏住呼吸,顫抖的手幾乎快握不住鑰匙,費了好大的勁兒她才將門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