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珩已經買齊了他想要的菜,牽著茉莉回到車上。
她總算明白,他何以如此無牽無掛。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庭悲劇,我從來都沒怪過他們。說起來也許你不會相信,是我叫他們離婚的。」
她的確感到驚訝,這世間怎會有勸父母離婚的子女!
「明明兩個人都很痛苦,為什麼要勉強在一起?媽媽老是說她捨不得我,但我更不忍心看他們像仇人一樣過生活。那時候我已經覺得自己夠大了,大到不需要他們為了我而勉強在一起;而且,就算他們真是為了我而繼續這個沒有意義的婚姻,也只會讓我更不快樂而已。」杜珩將視線的焦點由遠方調回她的臉上。「所以,我要他們乾脆離婚算了,我誰都不跟,讓他們各自找尋自己的幸福。」
「他們真的比較幸福嗎?」
茉莉有一個可以當選模範家庭的家,她無法體會兩個已經傷痕纍纍的人,還能再找尋到自己的幸福嗎?
「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他們在選擇第二春時或許較審慎吧。我媽媽嫁給一個死了老婆的教授,他對我媽媽真的很好;我爸爸很幸運地娶到一個只大我八歲的年輕女孩,他對她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這樣算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吧。」
「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嗎?」她覺得杜珩是生存於兩個幸福家庭下的犧牲品。
「不會,我常跟我媽媽聯絡,而且每次回來台灣我都會去看我爸爸。我的繼母跟我也很談得來,我常跟她私下去喝咖啡,她看起來很年輕,許多人都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呢!」
他似乎沒有從父母的悲劇當中受到多大的傷害,有的也只是遺憾而已。
茉莉感覺自己似乎又離他更近了一點,杜珩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
「你為什麼選擇成為專業攝影師?」是不是潛意識裡想要逃開這個遺棄他的家庭?
「因為我不想長時間停留在同一個地方,而且我的心也定不下來,一直想飛向更遠的世界,或許這是一種宿命吧。」
「這也是另一種抗議的方式吧?」茉莉定定地看著他的眼,他以為自己是瀟灑的,卻不知自己的瀟灑只是建立在消極的逃避上。
杜珩看著她,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
「也許你說得沒錯。」
說了半天,他們的車還停在菜市場的附近,一點都沒有移動。
「我肚子好餓!」他突然叫了出來。
* * *
杜珩的「家」位於郊區的一棟兩層樓的透天別墅,偌大的屋內,整整齊齊的傢俱,冷清得一點人氣都沒有。
「我繼母會定時來幫我打掃,所以這間房子無論我離開多久,都會永保整潔。」
茉莉在廚房幫他的忙,雖不會做菜,她至少還會洗菜。
杜珩做起菜來果然有模又樣,「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對他一點都不適用。不到一個小時的工夫,他已經做好一道肉絲炒麵,和蛤仔湯、炒高麗菜、三杯小卷、麻婆豆腐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看得茉莉猛吞口水。
「你太厲害了!」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做出這樣豐盛的菜餚。
「快吃吧!」他體貼地幫她盛了一碗炒麵。
茉莉吃了一口,立刻讚不絕口,真的比她媽媽做得還要好吃呢!
「怎麼樣?」杜珩只是看著她,他自己還沒動手。
「人間美味!」她誠心地讚美。
他露出滿意的微笑。
「我是個不錯的男人,你可以考慮我的提議。」他似真似假地說。
「什麼提議?」她裝作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卻不想再說一次,關於「情人」兩字,他覺得對她一點都不公平。一時之間,他們之間流竄著一股不安的沉默。茉莉已吃完一碗麵,杜珩搶過她的碗,又幫她添了一碗。
「多吃一點,你太瘦了。」他體貼地說。
茉莉知道自己瘦了點,但女人該有的部分她也不輸人的。
「如果天天都吃這樣豐盛的食物,我要不胖也難。」她說這話純粹只是開玩笑。
杜珩又沉默了片刻,隨後笑嘻嘻地說:「你是在暗示我嗎?」
茉莉怔愣了一下,她完全沒那個意思,他偏要想到那裡去,看來他們的關係很難再維持過去的單純。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杜珩,當他的情人似乎也是個很不錯的建議,只是對於一向嚴謹的自己,真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嗎?她的內心頓時焦躁不安,需要冷靜地想一想。
直到這一餐結束,她都有些恍惚。
「喝杯茶。」杜珩泡了一壺茶,他們已經移到客廳的沙發上坐。
杜珩靠著她的身邊坐下,輕微的肢體接觸都讓她燥熱不安,她意識到他們兩人的關係是如此的曖昧,精神上是介於朋友和情人之間的模糊地帶,肢體上卻已經超越了友誼的階段。
這樣曖昧的關係全都拜澎湖鯨魚洞那個意外的吻之賜,讓茉莉的心也跟著模糊不清了起來。她常常想著子賢,卻又記掛著杜珩,這樣的她是不是太濫情了?
「你看起來很緊張。」杜珩明顯地感覺到她的緊繃。
「有嗎?」她偏要否認。
「你在害怕對不對?」他不死心地追問。
「怕你嗎?」她反問他。
「怕自己愛上我吧!」雖然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卻不想再逃避這樣的質問。茉莉給人一種飄忽的感覺,她的心很難直接由表面看出來。
「是你愛上我吧?」茉莉又把問題丟回去,他從來都沒否認過他愛她。
「我愛上你,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他一向坦然。
一句話堵得茉莉無話可說,她真有點怕他,在他面前她總覺得自己赤裸裸的,毫無秘密可言。
「我們討論這個問題好像太多餘,愛不愛對我們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你也不會因為我愛你就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那麼就算我愛上你又怎樣?」茉莉理智地分析著,刻意要忽略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杜珩說得沒錯,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心再次陷落,他只是一朵浮雲,她注定要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