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柔軟妖嬈如蛇,溫存地侵佔他,在他的耳畔遊走,勾惹他渾身激盪難耐的火焰;半夢半醒間的纏綿,挑逗的舌在他胸前流連,滑過他的喉結,撫潤過他的唇,劃下一道激情的火線,再用濕滑的舌掩滅它……
淹沒他。
舌尖既滑又濕,而且好像太濕了,夾帶了太多口水,只怕他滿腔火熱的激情都快淹沒在那堆口水裡。這樣實在有點美中不足,他愈來愈怕那些口水會害他做不下去……
「起床啦!洛捷!」
低八度的嗓音,雖然是女人,可是一點都不溫柔。是誰?艾蜜?但艾蜜跟夢中女郎的吻為什麼會同時出現?洛捷疑惑之下,終於睜開眼睛——
天!洛捷立刻殭屍一樣從床上直直跳起。
不是他的夢中女郎,也不是艾蜜,是西莎!他養的那只長毛可卡犬,正以那又大又長又濕的舌頭舔遍他全身上下的方式,熱情而好心的叫它的主人起床!而那低八度的女聲,則是劇場的製作人——他的好友陶馥菱。
「好了,好了,別舔了,喂——」洛捷一邊努力推開仍然熱情十足的西莎,一邊抓起被單就往臉上一陣亂抹。惡……全都是西莎的口水!
臭西莎!一大早就迫不及待跟他親熱,害他以為是那個完美的女郎或是艾蜜……
不過……算了!洛捷自顧自搖了搖頭。不可能是艾蜜的,他已經一個多月沒理艾蜜了,他這麼對她,她不拿硫酸潑他都算萬幸,哪裡還會來跟他纏綿。
「該起床啦,大導演。」馥菱辛苦地把雜亂的桌子整理出一個小角落,好放她帶來的食物。「你的生活可不可以正常一點?都快十一點了,這些東西當你的午餐吧!」
唉!洛捷有時覺得大他兩歲的馥菱實在很像他媽,而自己的住家跟排練場擺在隔壁實在沒什麼好處,因為是馥菱同時租下這兩間房,她手上就有鑰匙,可以隨時來叫他起床……
馥菱不僅不請自來,還很自動,在洛捷來不及抗議的時候,已經順手替他按下了答錄機的按鈕。一陣雜音之後,答錄機的留言便開始在兩人面前廣播。
「是我。你又不在家嗎?我找你好久了,你為什麼躲著我……」是個女人,溫溫婉婉的聲音,軟軟而哀怨。
{嗚嗚,女人像是受不了委屈而哭了。答錄機就這麼啜泣了好久,忽然女人像是生氣了,扯著嗓子開始對著電話半哭半嚷:「算了,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了!顏洛捷,我希望你開車被車撞死,走路被花盆砸死,開電燈被電死,去健身房游泳淹死……」
女人一連串的詛咒,終於在答錄機的時間限制中被截斷。
馥菱皺了皺眉頭,問他:「艾蜜?」她認得艾蜜的聲音。
「唔。」洛捷含糊地應著,嘴裡塞滿了馥菱帶來的蔥油餅。
「你又甩掉人家啦!」馥菱搖頭。她認識洛捷不是一天兩天,他有什麼習性她還不清楚?洛捷最常幹的事就是換女朋友,動不動就把女人甩了,過陣子再換一個。「我有時候真覺得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否則怎麼會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我又不是故意。」洛捷抗議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切,都得怪他剛剛夢見的那個女人。
其實那不只是夢。這十年來,他的腦子裡一直有個女人的影像。那影像如此清晰,他可以清楚描畫出那女子的長相,形容她的特質。這日復一日逐漸明確而具體化的身影,讓他覺得……這女人應該就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對象。
如果說人的一輩子總在尋找最完美的另一半,他相信他的完美對象就是她。
「你說好了,你要遇上什麼樣的女人才會滿意?」馥菱認真地看著他。
洛捷很不願解釋,這件事他從來沒跟旁人說過。他隨手抓了他的素描本丟給馥菱,本上有他憑記憶畫的女子畫像。
畫中的女子溫柔典雅,那雙秀麗的雙眸卻又嬌媚迷人,馥菱細細品味著素描裡的女子,從畫像中,她幾乎就能體會到這女子過人的氣質。
「唔,真的很美,」她歎道。「這是你想像出來的人吧?世界上不見得存在這樣的女人哪。我幫你拿這張素描去徵婚好了。」馥菱玩笑道。
「好。」洛捷回答得一派認真。
「老天,你真的非這女人不娶?!」馥菱啞然失笑。「你也太誇張了吧!你就為了這樣拋棄你的眾女友?」
洛捷只有苦笑。他的理由的確太過荒謬。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去招惹人家?」馥菱替女性同胞不值了。「你根本就不該交女朋友嘛!」
洛捷只好再歎。什麼樣的男人會寧願去愛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而不願去愛現實生活中的人?答案是:傻瓜男人。但他又不願意當傻瓜……所以通常他也並不排斥認識現實生活中的其他女人。
只是在交往之後,他總不由自主拿人家去跟他的完美女郎相比。現實生活中有肉有脾氣的人,怎麼能跟他心裡頭那個虛無的縹緲形象比?於是,那一個個女人就都出局了。
而且……
「我不追人家,人家會來追我啊。」他有些無奈地說。
這倒是真的。望著他那雙漂亮得讓女人失魂迷魄的眼,這下換馥菱歎氣了。
「造孽唷!」她說。
「算了,隨你罵吧。」洛捷拿回他的素描本,不想再多說。其實他是真的決定,除非遇上長得跟他夢中女郎一模一樣的女人,否則他不談戀愛了。「你今天是來幹麼的?特地替你的女性同胞來討伐我的?」
「哦,當然不是,」馥菱一笑,想起她今天來的目的。「我是來告訴你,我們下出戲的經費有望了。」
「經費?我們什麼時候缺乏經費?上次演出不是還有些盈餘?」洛捷不解地投出一大堆問號。
馥菱直搖頭。「大導演,你真是吃米不知道米價。上次演出是有盈餘,可是你這間排練室要不要租金?演員酬勞要不要給?下出戲難道不要做新景,不要租演出場地?」
馥菱每提一個問題,洛捷的眉頭就更皺一點,等馥菱講完,洛捷的眼前已經是問號、驚歎號滿天齊飛——
在小劇場的生態環境中,洛捷算是很好命的一個導演。當別的導演捉襟見肘的為了經費掉頭髮的時候,洛捷卻只需要專心導戲就好,因為他有能幹的馥菱當製作人,掌管一切雜事,包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