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雋的母親是位稍具名氣的服裝設計師,經常往來各國去觀摩最新一季服裝發表會;父親原是二流大學的教授,最近卻也很幸運地受聘任教於歐洲一所相當有名的大學。他的父母親情感和睦,只是近年來夫婦倆聚首的地點多在國外。
所以當父母親輾轉告知他,近期內有位舊識的子弟會來暫居家中,他並不以為意,因為他認為自己也不常在家,有人長駐是件好事——若是長時間沒有開伙,家中確實會顯得冷冷清清,像沒有人住,感覺上幾乎是房子在哀傷。
他的房間位於家中三樓西側,而客房在二樓東側,若非同時在一樓客廳或廚房出現,他和那位不曾謀面的住客事實上是可以過著不相往來的生活。
只不過,彼位住客似乎從不到商店買東西,日常食物、用品都是取用於林雋、或定時幫傭陳嬸購回的部分。冰箱內的食物短少了,必定會在食品置放原處留下約莫等值的紙鈔或錢幣;洗衣間的洗衣粉盒下或是烘衣機上,也會擺有小額費用……等等諸如此類的使用付費行為。
每回林雋繞著房子走一遭,感覺就像是一趟收集錢幣的尋寶之旅。
從廚房餐桌上的竹籃裡拿起半袋麵包,籃底果然有零錢,他笑著將銅板拿起,隨手投進櫥櫃裡的一隻玻璃瓶,他看了一眼透明瓶身,嗯,已經半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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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涓,你還好吧?」
「我?」江涓涓咬住吸管縮起雙頰,用力地吸了一口紙杯裡的可樂。「我很好呀。」她將行動電話由右耳移至左耳。
「真的?那房子住起來還舒服嗎?屋主的孩子……好相處嗎?」話機裡傳來的聲音顯得憂心忡仲,更帶著一絲遲疑。
「再真也不過了,」江涓涓坐在速食店的高腳椅上,面對著玻璃牆,圖的就是可以一眼望見室外的喧囂。「房子很大、很漂亮,住起來很舒服,我和屋宅的小孩作息搭不上,所以根本就碰不到面……媽,你別擔心,我真的很好。」她說話時的語氣有些心不在焉。
「涓涓,你到外邊住些日子也是好,等——」
江涓涓明白母親一時沒說完的話內容是什麼,「媽,我知道,過陣子沒事了,我就會回家的。」媽媽什麼都好,就是愛瞎操心。
鄰居正大肆鋪張地辦著喜事,可能還會熱鬧上好些時日。媽媽建議她到親戚家借宿一段時間,她拒絕了,因為熟知她情緒低落原因的親友們見到她時,一定會露出同情或是譏笑的表情。而同情與譏笑都不是她所想要的,她只想要安靜地、孤獨地、帶點悲劇氣氛地躲到一個陰暗處去舔舐自己的傷口。
唉!她不過是曾戀慕著自小一同長大的鄰家男孩,而那男孩長大成人了,要結婚辦喜事了,而新娘……不是她罷了。
所有見過木啟華的人都認為他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男人,比任何男人都來得普通——普通的身材、普通的相貌、普通的頭腦、普通的學識、普通的職業,一切都是那麼地普通。
可是,對江涓涓來說,木啟華是溫柔的、善良的、聰明的、可靠的、瞭解她的、體貼她的、支持她的一個重要人物。在她童年時期,他是位和善的鄰家兄長;在她情竇初開時,他是她心中偶像的投射。她一直以為,他是將她擺在心頭上的——他的確是,但事實證明,他只是以看待一位鄰家妹妹的眼光來看待她。
她將他的溫柔太過理所當然地自以為是愛情,所以從來沒有認真詢問過他的情感動向。小時候,他指導她課業,陪伴她打發寒暑假的休閒時光,及至成年,他耐心地聽她抱怨工作、人際關係等等的不如意心事。
或許是被呵護慣了,以致她從未費神去多想,以為他會對她那麼好就是因為愛。
直到木媽媽送來他的訂婚喜餅,才將她多年的夢想敲碎,也敲醒她的一相情願。
是了,她一直以為兩家長輩是明白她的,結果她錯了,原來所有人都只當她是小女孩在說天真的笑語;她一直以為那個最近常出入木家的大姊姊只是他同學的妹妹,結果她也錯了,原來不只是她想的那樣。
可笑的是,她還常私底下對木啟華抱怨,為什麼要讓別人來打擾他們的約會?如今才知,她才是那個打擾別人約會的人呢。
或許,她是明白的,不過卻一味地選擇自己願意相信的相信……
她想,承認自己錯了竟然那麼地不容易,又是那麼地難堪——尤其她在木啟華訂婚宴上,當著所有親友面前失控地掀桌子大吼大叫。唉!拾回理智的那一秒,她真是想立即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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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雋家境富裕,身體健康,是名對各類運動均有涉獵的健將,他相貌俊挺,而且智商比尋常人略高,學業順遂,成年後便與親戚同黨共組公司。這樣一個男子自然是令眾佳人芳心傾倒的理想對象。他對事業有野心,時常連日工作十六小時以上不以為苦,累了,便在公司內拉出沙發床小睡,醒了再繼續未完的工作。他不得罪任何人,卻也不願為任何人所羈絆。
「雋哥,你最近下班後的約會挺頻繁的喔,是不是因為姨媽、姨丈人不在國內,沒人跟你囉唆終身大事,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四處招蜂引蝶了?」既是表妹亦是同事的溫曉陽站在林雋辦公室門邊,側著頭,看他將外套勾在肩上提起公事包,一副要離開公司的模樣。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招蜂引蝶了?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大老闆堂哥度蜜月去,拋下我成天在公司裡累得像條狗。我白天去拜訪業主,晚上和你一同參加晚會,就算家裡真養了狗也沒空遛,哈!還招蜂引蝶?」林雋的口吻裡不無抱怨。就算他外表看來像花花公子,不代表他就必須徹底實行花花公子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