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就是在這個時候明白自己已經愛上他了。
那種在毫無心理準備時被某件奇妙事物猛力撞了一下,激盪至深後才慢慢回過神來的感覺,她無法以言語具體描述,因為那感受對她而言是那麼地奇特、新鮮,以及陌生,她還來不及仔細去研究和適應。不過,她也知道,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她一定能漸漸瞭解愛情在她身上所產生的效應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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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涓涓原本暫住的客房起居室內已見不到零亂的遺跡,也見不到任何與她職業有關的雜物:幾枝畫筆、一個打開的顏料盒、一疊草圖——通常其中一頁會有個圓形茶漬,因為她總是粗心地將茶杯擺在上面。
林雋在江涓涓的起居室裡對她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拿幾件我未拆封的新襯衣讓你梳洗後充當睡衣。」林雋母親的身高至少比江涓涓矮了十五公分以上,所以他不認為她穿著他母親的衣物能感覺舒適。
「好,謝謝。」江涓涓微笑回答。或許是心中已有感觸,所以她面對他時的態度開始變得坦然自在。
當林雋離開去取新襯衣及乾淨的毛巾後,江涓涓便再也克制不了鬆軟床鋪對她的誘惑。她朝著起居室另一隔間的床縱身一撲,翻個身,將棉被踢到一旁,想著,只躺一下下就好,聽見他腳步聲接近時,她再立刻跳起來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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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的臉,只覺得她五官有種說不出的美。他低頭輕吻了她的鼻尖,她笑了,睫毛閃動著,只是沒睜開眼睛。
林雋猶豫著該不該將江涓涓喚醒,畢竟以一身外出服在床上睡一晚,絕不會有梳洗過後、並換上棉質襯衣睡一晚來得舒服。
「涓涓,你是醒著的嗎?」林雋試探地輕聲問。
「唔,我必須經過慎重、以及一整個晚上的考慮,等明天太陽出來時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江涓涓雙眼閉得緊緊的,好像那麼做就可以造成她其實仍在熟睡之中的假象。她好累,幾乎是懶洋洋的不想動任何一根手指頭。
林雋低聲笑了。他在她床沿坐下,繼續觀察她的反應。
「喂……」江涓涓先是出了聲,隨即又改口,「林雋。」
「嗯?」林雋垂眼看著她仍閉眼的臉龐,邊等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邊克制自己朝她伸出手去。
「天時、地利……」江涓涓緩緩地睜開眼,將視線對上他的,然後才慢吞吞地撐臂坐起。「人似乎也合,你會不會——」
「會什麼?」林雋似笑非笑,他很喜歡她不再是一副驚弓之鳥的失措樣。這表示她已試著逐漸適應他們之間的新關係了。
「做你之前在蛤蜊家門口時想對我做的事?」江涓涓彎起一個微笑,有點像是在掩飾她的緊張,又有點像是在期待。
「我的確會。可是你也知道,」林雋眼底滑動的光芒亮得刺痛她的眼,「我們目前身處的『環境』很危險。」
「嗯,」江涓涓回頭看看枕頭,再偏頭看看被她踢到一旁的棉被,手掌底下的席夢思床更是彈性絕佳。「換個地點或許會『安全』一點,比較不容易一發不可收拾……」那叫什麼來著?是不是……天雷勾動地火?
林雋先是輕笑,後來忍不住變成大笑,之後他說:「相信我,這世上絕沒有『安全』的地方這回事。」她雖瘦,但看起來是那麼地柔軟,像是用力一捏就會碎了……
「客廳?不對,危險。廚房?呃,很危險。車庫?哇,非常危險……」江涓涓腦袋裡浮出一大堆小說、電影,甚至是曾經臉紅心跳偷看的影片場景,「果然沒有『安全』的地方這回事。」她害怕嗎?嗯,有一點。
林雋讀心似的問:「你害怕嗎?」
沒有故作逞強,江涓涓點點頭,「欸。」她接著又說:「如果我現在是站著的,一定像個填塞木屑卻從膝蓋破洞露了出去的破布娃娃。」
「很有趣的比喻,」林雋問下一個問題前頓了頓,似乎在考慮這麼做是否明智?「如果我保證不過分,有用嗎?」
「說實話,沒用。可是,」江涓涓微微仰起頭,以低語的音量說:「我願意相信你的保證。」
林雋緩緩地舉起手,輕柔地撫觸她的頸背。當彼此臉頰靠近、視線鎖上對方之際,她閉上了眼睛。
他的嘴唇柔軟、溫暖,嘗起來有淡淡的香煙味道。她先是被動地接受了他的吻,接著本能地回吻他——慢慢地、輕輕地。然後她低下頭,細細品味那股溫馨的感覺。
此時已十分靜謐,屋外夜幕也早已高高掛起。雖然大地闐靜無聲,兩人的心卻狂跳不已。
林雋的指尖繼續輕觸著她的臉頰。
「你太容易相信我了,」他為難地笑著,「對於剛才的保證,我已想辦法盡力做到……問題是,現在我正打算出爾反爾,不再持續之前的保證。」他頓了一下,接著又說:「我是不是應該立刻去沖個冷水澡,免得真的一發不可收拾?」
江涓涓垂著頭,仍為剛剛的那個吻而全身輕顫。她想,他真是太狡猾了,竟要她回答這個問題。
出乎她意料的,她聽見林雋對她說:「晚安。」
林雋低頭在她發上落下一個輕吻,便站起來離開她床邊,走的時候還順便替她將房門落下反鎖、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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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寒的夜,冷水澡確實是暫時摒除綺念的良方。
林雋披著浴袍站在自己房間的落地窗前,以毛巾擦拭自然微鬈的濕發,不經意抬頭,望見天邊一輪月影。
四季更迭就像月亮的盈虧,對他來說是一股能影響他、轉移他觀點的力量。他需要每一個分明季節所帶來的新意,需要季節轉換之際的微妙變化,經歷寒冷的白晝之後,才更能感受春天早晨的美麗——就像江涓涓多變的每一款情緒般,他願意耐心等候。
她各方面性格都強烈地吸引著他,讓他知道有她的生活絕不會感到乏味,也永遠充滿新奇與挑戰。遇見她之後,他似乎已失去審慎計畫的能力,他對她是一種瘋狂的感覺——女性是用來崇拜的,他甚至想親吻她走過的足印。他只能任憑直覺引導著他該如何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