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兩句話就讓我中箭落馬!」江涓涓雙掌摀住心口,唱作俱佳地苦著張小臉,「我以為他都知道,所以就都沒對他說了嘛!」
「以為?」老天,又是「以為」?女人果然就是女人……林雋輕撇唇角。
「雖然聽來很蠢,但我就坦然招認了。我以為他對我好,就是對我有特別情感;我以為他知道我不接受其他男性的邀約,就是等他來約我;我以為他沒有固定交往對象,就是將我視為固定交往對像;我以為……算了,愈說愈覺得自己蠢。」江涓涓舉起水杯啜了一口,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別人的數落還能硬當成耳邊風,可是自己數落自己,實在悲愴。
「運動。」林雋突然出聲。
「呃,運動?」江涓涓無法理解這個與話題根本風牛馬不相及的字眼。
「內呔啡有助於減輕沮喪,會讓你吃得比較多、睡得比較好、感覺也比較輕鬆。我建議你可以挑選一項運動進駐你的生活之中。」林雋說。他發覺她的失戀症狀說重不重,應能藉由轉移注意力達到治療效果。
「我什麼運動都不拿手,就……選跑步吧,如果真能讓我不沮喪,那我會試著每天都去公園跑幾圈。」江涓涓愁眉苦臉的接受建議。天知道她徹頭徹尾就是個能坐不會站、能躺不會坐的大懶人啊!可是為了擺脫沮喪,或許她真得試一試。
「你們認識很久?」江涓涓的表情令林雋很難不感到莞爾。
「打從他們家搬到我們家隔壁,十多年有了。」青梅竹馬有美好結局的事時有所聞不是嗎?為什麼她就沒那樣的結局?江涓涓愈想愈懊惱。
「或許是因為你沒將眼光調往其他人身上的關係。」貨比三家總不是壞事。林雋訝異江涓涓在男女情事上的單純。他依先前聽見她與阮姿韻的對話內容,知道她和Y廣告公司的葛莉是同學,也大概知道她的年齡早已脫離少女時期許久。葛莉精明幹練,全身充滿女強人風範,相較之下,更是突顯江涓涓溫室花朵的形象。
「好比說像你這樣的人嗎?」江涓涓不改直率口吻,她搖搖頭,「類似你這樣的人太危險了。」不過他那直接卻又優雅、驕傲卻又細心、內斂卻不失幽默的特質,帶給她不小的衝擊。
林雋聞言好氣又好笑,「又是你的『以為』?」
「可以說是。」江涓涓點點頭。
「何解?」
江涓涓沒有直接回答,眼神突然變得黯淡,「我有一個大我六歲的姊姊,她在我十歲那年生病去世了,在『那一天來臨』的前兩天,她對我說:等她痊癒出院了,以後一定要結婚,找一個平凡的男人嫁了,不一定要對丈夫愛得死去活來,但至少能有個人在身邊爭吵鬥氣;還一定要生孩子,長得醜、髒兮兮的、不聰明、脾氣不好都沒關係,不乖時可以打他屁股,平時就抱在懷裡疼,時時聽小孩子喊一聲媽媽,然後看著小孩子一點一滴的長大……那就有種活著的感覺。」
「你要代替十六歲的姊姊完成願望?」十六歲少女的夢想真是直接又簡單。林雋知道自己的猜測不會錯。
江涓涓稍微點點頭,「所以我從小就立定擇偶條件:老實、愛妻子、不需要長得太好看、也不用太有出息,窮一點也無所謂。」她笑著又說:「你這類人看起來不是很老實、長得又太好看、也不像沒出息,更不是很窮的樣子,所以很危險。」她說著,也是在說服自己。
林雋的口吻洩漏出一絲譏諷,「我猜,你那位鄰居青年極端符合你的條件。」莫名地被排除在外,令他心生不悅。為了性格裡的好強因子?或只是純粹直覺反應?他來不及分辨。
江涓涓笑出一口白牙地點頭,「對呀。」但隨即換上一張苦瓜臉,「可惜他先娶別人了。我記得很久以前,某次我又任性地使著小女孩脾氣時,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距離,我馬上就察覺了——那完全是直覺,我明白他對我的情感從來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意,但我也不相信他會愛上別人,唉……直到他即將結婚的消息公開……不過沒關係,在我還沒找到另一個符合條件、又喜歡的人之前,我可以等他離婚。」她知道自己話說得有點天真,可這確實是她心裡的打算。
「看來,你已走出失戀的陰霾。」林雋話說得酸辣。不知怎麼地,他就是感到不高興。
「嗯,大概吧。」好像還真的是呢!和林雋東扯西聊,江涓涓竟覺得心情豁然開朗,也想通了很多困擾她的癥結點。
「你預設的條件,恐怕會嚇跑一般的追求者,」他淡淡地說,「現今多數人將戀愛與婚姻視為兩回事,並不一概而論。」他正是他所謂的那類人之一。他提醒自己:她不夠豐滿,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當然,她的身材是絕佳的衣架子,不過抱起來一點肉都沒有,一定硬邦邦的,毫無樂趣可言……
「我知道的,」她說,「所以過陣子等鄰居辦完喜事,我就請我爸媽替我安排相親——說來好笑,我還考慮過要去上些家政課程,為自己的『待嫁分數』加分。」其實她不是沒有感覺到他話裡的不悅,但她選擇性地當成沒察覺。
林雋看著江涓涓,抿了抿唇,像是想再講些什麼話,卻沒有說出口。
「要說教是吧?我替你說。」江涓涓對他眨眨眼,耳熟能詳似地說:「婚姻是種關係密切的合作行為,應該像處理重大的事件一般,在決定之前,便該就各個層面先審慎考慮過。」她慧黠的笑笑,「很多人都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了。」
林雋揚揚眉,不再出聲。
之後,他們安靜地用餐。這間餐廳果然名不虛傳,用叉子就能把肋排切開。
用完附餐,江涓涓問林雋:「你要上樓去參加晚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