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霍爾而言,他耗了兩個月的時間,花了幾十萬籌備的展示會,就這麼被余貝兒幾腳給踹丟了,當然心生不滿,憤恨難平。
就余貝兒的立場,她是信任他才會把一切都交給他處理,誰知道他會把她的展示會辦得像人肉戰場。那麼愛現的話,乾脆自己把衣服脫光,也跳上去展示陶盤算了,幹嘛多花冤枉錢請模特兒?
霎時炮聲隆隆,滿屋子都是煙硝味。
「我就不明白你在堅持什麼?」霍爾率先開炮。「我好不容易才動用關係,請了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參加你的陶藝展示會。按理說正是你大展鴻圖,建立名聲的大好時機,你卻不好好珍惜,跑出來鬧場,害我成為笑柄。」
「你活該!」余貝兒毫不客氣的反擊。「誰叫你把我的展示會辦成這個樣子?我鬧場還算客氣,應該搬顆原子彈把會場炸平才對。」否則難解怨氣。
這說的是什麼話?
「我把你的展示會辦成什麼樣子?我辦得很精彩啊!」用流行動態帶動傳統靜態的新浪潮,以後一定會廣受歡迎。
「精彩?哈!你自大到讓我想吐。」她覺得他的想法根本是垃圾。「藝術是神聖的,怎麼可以用那種下三濫的展出方式冒瀆它的靈魂,你會遭天譴。」
天譴?太嚴重了吧!他不過是想幫她打出名號而已。
「如果我會遭到天譴那也是為了你。」休想逃避責任。「為了幫你建立起名聲,我辛辛苦苦幫你籌備了這次的展示會;還找來國內最頂尖的模特兒為你走秀,你還要怎麼樣?」不知滿足。
「我要他們身上都穿著衣服,還要他們手中不要拿著我的陶盤。」去遮「那一根」。
「貝兒!」裸體也是藝術啊,她已經嚴重侮辱了那些猛男。
「再說,我也不要你刻意製造出來的廉價名聲,那只會侮辱我的藝術靈魂,不是我原來的理想。」
廉價名聲。
霍爾簡直快被這四個字打敗,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妮子還以為她生活在某位阿姨的小說之中嗎?光靠理想就能填飽肚子。
「好,那你告訴我,什麼樣的藝術才不叫低級,才能名列神聖的殿堂。」春宮畫也不高級啊,拍賣場上還不是照樣賣得嚇嚇叫。
「當然是能夠表現出靈魂的藝術作品,才有資格稱為上品。」這還要問嗎?「像高第的『聖家堂』,就強調天人合一、崇街自然的精神;或是畢卡索的『女侍』,千變萬化、扭曲變形,充滿了無限的想像力,不愧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大師。」太卓越了。
余貝兒越說越興奮,霍爾的臉色卻是越來越不對勁。
高第?畢卡索?她該不會又想……
「有死傷,我決定了!我要回頭再搞前衛藝術,那才是我的天分所在!」上述這兩位都是現代前衛藝術的開創大師,她不能對不起他們。
「你、你又要再走回頭路?」噩夢成真。她不願對不起古人,卻寧可對不起他,任他的心血付之東流。
「嗯嗯。」無視於他哀求的眼神,她拚命點頭。「既然展示會失敗,就表示我跟陶藝無緣,不適合從事這一行。」
沒有的事,分明是因為她太衝動,禁不起猛男的刺激,和緣分沒有任何的關係。
「所以……」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充滿了不祥的前兆。「你借我錢吧,大概要五十萬!」
隨著她興奮口氣下的,是一張抽搐的臉。可憐的霍爾只能往後靠著沙發椅背調勻氣息,挽救他差點因心臟病發作掛掉的小命。
「你……你借這麼多錢做什麼?」老天,誰來救他?他已經快要不行,快要氣死……
「插在牆壁上。」他就已經快要病危,她還來雪上加霜。
「插在牆壁上?」天啊,救救他吧!這個女人瘋了,他也陝瘋了……
「對啊!」她興奮的點頭。「我曾看過一本介紹前衛藝術的書籍,裡面就曾經提到過這個idea,我覺得相當不錯,想實際實驗看看。」所以才跟他借錢。
「這個偉大idea的發明人,有沒有說過,他想表達的是什麼?」他的胃好痛,老天為什麼還不來救他……
「當然有了。」她面露無限崇拜的神情。「作者想藉此諷刺人們追求財富的貪念,因此在牆上插滿了美金,順便也暗批國際強權透過經濟運作的方式,間接控制全世界。」也就是全球化的危機。
「聽起來很了不起。」他無力地附和。
「可不是嗎?」讚歎那個勇敢的天才。「不過我不想抄襲別人的創意,我想要有自己的東西。所以這次我決定不用美金,用台幣,而且要用兩千塊的紙鈔。」
「幹嘛非用兩千塊錢的紙鈔?」他不解。「那只有在賄選案中才會出現。」一般升斗小民,都不會拿它去買菜。
「沒錯,有死傷,你的sense真好!」她十分驚喜的看著他。「我就是想藉此諷刺台灣特殊的選舉文化,沒想到我一說,你就知道了,我們兩人真有默契!」
余貝兒牛頭下對馬嘴興奮地說個不停,霍爾立刻閉上嘴巴,省得說錯話遭人誤解。天曉得他不過是直覺地說出前陣子發生的新聞,就被人掃上藝術天才的皇冠,他何德何能。
「怎麼樣,有死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完成這次的實驗?我保證會很有成就感。」
是啊,能把兩百五十張兩千元大鈔插在牆壁上,肯定很有成就感。但錢是他的,他不想冒險,他還要留著這些錢去賄賂。
「有死傷,你說話啊!到底要不要投資?」
「投資」,她用錯詞了吧?那叫「血本無歸」。誰曉得等那些錢從牆上拔下來還能不能用,總不能連水泥塊都一起拔去中央銀行,請求他們幫他想辦法吧?鐵定會被趕出來。
「不要,我不要投資。」想到紫花花的鈔票,就這麼葬送在她的破idea之下,他二話不說立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