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的人都到大殿了嗎?」康熙走過小橋流水,別有深意地問。
「呃……」行森住持支支吾吾。
「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住持但說無妨。」
「沒有……」行森住持只能在內心不斷念佛。
康熙眉開眼笑。「朕今天的心情可是大好啊!能有今日的局勢,都是貴寺的佛祖有靈保佑,朕要是能了結心願,回朝後,必定對貴寺大大有賞!」
「皇上的心願已了?」行森住持心驚膽跳地道,但他仍面不改色,因為他深知事關重大,他不能有絲毫差錯。
「還不算!這心願擱在朕的心中大半輩子了,朕能平邊疆破三藩收台灣,但其實朕心中最想實現的,卻是能和父親見上一面、談談話。」
「那麼……」行森住持放意留了下文。
康熙不介意他在引他說話。「傳聞先帝出家,朕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皇上,世間有些事何必去計較真真假假,過去就讓它過去,倘若您一味強求,可能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行森住持提著腦袋,話中大有極力勸退的意味。
「這些朕哪會不懂,但是師父,中國自古以來,儒家以孝道暢行天下,教導人就是要孝敬父母。父母在世,不能侍其親就是大不孝,明明知道父母所在卻不盡力侍奉父母、在父母身旁服侍完晚年,那更是天理不容的不孝,那跟拋棄父母的禽獸有什麼差別?」康熙盡情抒發內心的情感。「朕只想要有承歡膝下之樂而已,這也不行嗎?」
「阿彌陀佛。」行森住持無言以對,只能念佛。
走在前面的起柘停住腳步。「皇上,根據大殿侍衛的回報,寺內的人並沒有全部聚集到大廳,在前面的廂房還有人在唸經誦佛的聲音。」
「此人是誰?」康熙喝問,非要住持回答不可。
行森住持的心思百折千回,最後他只好硬著頭皮道:「回皇上,那是寄宿在寺中的平民百姓在唸經誦佛……」
「胡說!」康熙一臉嚴肅。「行森住持,朕一片赤子之心,你還忍心傷害朕?虧你還是以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坦白地詳明,我就把你關進大牢,把西涼寺拆了!」
「皇上……這些老納哪裡會拍?但是老神要說,天數已定,強求不來。皇上有孝道固然是好,但孝道也可以隱藏在心中,心中時時刻刻孝敬父母,那跟是不是有更正的行孝有何差別?」行森住持跪下來說著。
康熙臉色一黯。「你六根已淨當然可以說的這麼輕鬆,此人是誰,你不透露是不?那就別怪朕手下不留情,來人,將行森捉起來!」
「皇上,您不能進去,這是天機、這是命……」行森住持以命死諫。
「朕是天子,那些天機、命,都是朕自己在掌握的!」康熙哼了聲。「來人,把門推開!」
起柘雙掌運功欲推開門,但那扇門卻宛若堵著座大鐵鍾擋著,怎麼推就是推不開!
起柘盯著自己的手,心知裡頭有高手在。但他心念一轉,硬碰硬不會有結果,何況佛學不崇尚野蠻入侵,應該要採取以柔克剛才是!才這麼一想,手腕方放軟,門居然就推得動了!
此時徐徐的唸經聲停了,傳來低低的聲音。「阿彌陀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是衝著貧僧而來,怎麼好意思讓師兄為我承擔罪過!」
「你不該說話的,師弟……」行森住持悲悲切切地道。
「師兄,該來的躲不過,皇上心意已定,事已到此,再避也不妥,避得了這次,下回可能更糟。」
康熙覺得眼眶有些潮濕。
「要我和皇上談話可以,但皇上要摒退推門的這位高手,以及所有人,惟獨皇上入內與貧僧談話。」屋裡開出條件。「若不能答應,那連談也不用談了!貧僧雖是游僧,但也交了不少武功高強的朋友,只要我一求救,那皇上就再也見不到貧僧了!」
「朕答應你,所有人退下。」康熙的目光和起柘對視了半秒,他支退了所有人。
第三章
沙沙的落葉和紛飛的楓紅,再再地證明秋天翩然而到,這些情景看在康熙眼底,更是別有一番淒涼。
隔著一扇門,兩人卻有不同的心情。康熙覺得淒涼;他卻閉上了眼追憶他惟一心愛過的女人——董鄂妃也是死於秋風迎送的季節……
「敢問僧人,法號是什麼?」康熙有些操之過急。
「紅塵俗事若場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管我叫如何,有緣無緣都是自有安排。」那僧人平淡地道。「皇上還是談要事要緊!」
「僧人如此灑脫、如此豁達,朕就是想說也說不起。」
「貧僧這樣沒有什麼不好,貧僧的過去有太多無奈,若是每件事都要記在心上,那便是自尋苦惱!皇上,強求來的事總是會令你自己受傷,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貧僧心中的七情六慾已斷,只想過平淡自在的生活,盼皇上成全。」
「你這麼說根本就是自私的,你根本不在乎別人心中的感受!」他的思父之情,他感受不到嗎?「皇上,人生在世本來就是為自己而活!只是每人怎麼活的方式不同,有人專為錢財、勢力、權力而活,有人為兒女私情而活……」他話未說完,康熙便已截斷他的話。
「朕現在要為尋父而活!你呢?你是為董鄂妃而活對不對?紅顏多薄命,你一生癡愛就為董鄂妃,她笑你就笑,她哭你就哭,她死你也跟著萬念俱灰,於是天下、母后、兒女皆可拋,惟有自在斷念最好!」康熙痛苦地說,此時的他像個孩子,所說的話像是無理取鬧!
過了許久,屋內的人都沒再說話,山鴉啼叫數聲,寒日烏雲更令人倍感苦楚。
「皇上是為天下而活的,聽皇上這麼說,八ㄨ就安心了。皇上不是性情中人,不會只愛美人不愛江山,天下百姓都是需要您的!」
「你的法號是為八ㄨ?」康熙想了會兒,接著他心口上的難過不藥而癒。了八ㄨ兩字相合,八在上、在下,不是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