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妃,是她父王最寵愛的妃子,也是宮中最有才華的女人。
雖然二十一世紀盛行一夫一妻制,但松原島國的男人,卻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好幾個妻子。
既然國王的「花心」不可避免,那麼不給國王的情婦名份,似乎有點不太人道。
一夫多妻制,讓相見恨晚的有情人終成眷屬,讓私生子有了名正言順的父親,讓糟糠之妻不必下堂……所以松原島國的國王對自己的國家仍然實行這種制度,感到無比驕傲。
靜王妃是在五年前進宮的,她生於中國,長在日本,平時總穿著一身素雅柔軟的和服,像朵淡淡的水蓮花。
她不會做菜,但很懂吃,能說出世界上每道菜的來歷,並且知道哪些該鹹哪些該淡。
所以,美釋跟她成了好朋友。就像寫書的人需要一個讀者,熱愛烹飪的美釋,也需要一個美食評論家。
美釋才不管這個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她母后的情敵呢,反正連母后自己都懶得在乎了,她何必要在乎?
於是,她就每日與靜王妃泡在一起,兩人無話不談。
而這樣迫切地想見到「他」,也是因為不久前和靜夫人的一次交談……
「靜姨……」出於禮貌,她還是尊稱只比她大六歲的靜王妃為「姨」,「為什麼妳對『吃』這樣瞭解呀?」
「因為我父親是個很出名的美食評論家,很小的時候我就跟著他周遊列國,品嚐各地美食。」一個月前,靜王妃這樣告訴她。
「那麼,這些年來,有沒有讓妳印象最深刻的一道菜?」美釋好奇地瞪大眼睛。
「嗯……印象最深的一道菜是沒有,但印象最深的地方,卻有一個。」靜王妃思索良久,嚴肅地答。
「是什麼地方呀?」
「金誠屋。」
「金城武?」她記得好像有個什麼國家的影星叫這個名字。
「哈哈哈,」靜王妃笑了,「不是金城武,是金誠屋,台灣的一家飯店。」
「那兒的東西很好吃嗎?」
「東西好吃倒在其次,主要是那兒讓我見識到了中國菜的『博大精深』。」
「哈哈哈,」這回輪到美釋笑了,「菜有什麼博大精深可言?」
「這是事後,我惟一能夠想到的形容詞。」靜王妃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事後?靜姨,妳遇到了什麼事?」
「我雖然生在中國,卻在日本長大,說實話,我對日本的感情比對中國深。那次去台灣,到金誠屋用餐時,我無意說了一句『中國菜比不上日本菜』,不巧被那兒的女老闆奚奶奶聽見了,她便很不服氣地走過來問我,中國菜哪兒比不上日本菜……」
「我也覺得中國菜太油膩,日本菜清淡一些,比較好!」美釋努努嘴。
「當時我也是這樣說的,可奚奶奶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反駁道:中國也有很清淡的菜,只不過丫頭妳沒吃過而已。我身為美食評論家的女兒,也算見過世面的人,聽了這話當然不高興,誰知她後來還說了一句更讓我氣憤的話。」
「什麼話?」
「她說,中國菜豈是小日本比得了的?光是點心的種類,小日本就比不過!於是,她就跟我打了一個賭。」
「打賭?」故事越聽越精彩,美釋精神大振。
「她讓我免費在金誠屋住下,每日三餐,每餐飯後給我上五道點心,一直吃到我心服口服為止。」
「這老太婆輸定了!」美釋拍手,「幾道點心就想讓我們靜姨心服口服?作白日夢!」
「可我後來真的服了。」靜王妃歎一口氣。
「為什麼?」美釋詫異不已。
「因為我在金誠屋住了大半年,每日三餐,每餐五道點心……竟沒有一道是重複的。」
「什麼?!」美釋驚叫。
「蒸的煮的煎的炸的炒的,鹹的甜的辣的酸的……我一道一道記下名字、材料和味道,竟然真的沒有一道是重複的。我已經住了大半年,整個台北都被我逛遍,而且再住下去,被這些點心餵下去,我會變成大胖子的!」
「嘿!或許靜姨妳再多住一些時日,他們就沒有新招了。」
「後來我在歐洲遇到一個美食家,他說自己曾在金誠屋住過三年,而三年中,從沒吃過相同的點心。」
「真的有這樣的事?」聽完美釋不再是一副嘲弄的表情,她蹙著眉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來來回回在屋子中央踱著步子,「真有這樣的地方?真有這樣會做菜的人?」
「所以,我只能用博大精深來形容中國菜,妳想,小小的點心種類就如此令人瞠目結舌,何況其它?」
踱著步子的人停了下來,忽然一轉身。
「靜姨,這樣的人物,我倒想見識見識!」
「奚奶奶年邁,多年未曾離開台灣了,現在金誠屋是由她的孫子奚培在掌管。」
「那麼就請奚培到我們松原島國來作客如何?」
「忽然把人家請來,總要找個理由呀!」
「不要忘了,下個月國花就要開了,我們還需要找別的理由嗎?」美釋眨眼一笑。
松原島國地處東南亞,每年夏天,漫山遍野便會盛開一種殷紅的花朵,碗口大,香氣濃郁逼人--這便是松原島國的國花,名叫「夏灩」。
花一開,似乎受了這香氣的撩動,全國人民會變得異常興奮,自發舉行各種狂歡活動。
而皇族,也會在這舉國歡騰的日子辦國宴,邀請世界各地的名流到王宮作客,一邊賞花,一邊品嚐美食。
美釋當然是國宴上的女主角,因為,總會有幾道菜是她親自燒的。
她最大的快樂,便是在國宴上,穿戴漂亮地站在各國賓客中央,聽四面八方的讚美之詞飄向她的耳際。
但今年,她最想聽的,不再是四面八方的讚美,而是來自台灣的奚培對她手藝的評價。
奚家,在美食界如此負盛名,若能得到他們的一句稱讚,比任何人潮水般的好評要可貴得多。
而美釋十分期待這一刻。
她自問從來沒有這樣用心過,從凌晨在廚房裡直忙到日正當中,還拿出看家本領、使出渾身解術,只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