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說了什麼,她應該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你想要我說些什麼嗎?」紫鳶再次詢問。
三更半夜,老想歎氣會讓人憂鬱哪!
如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無法吐露令他沮喪的理由,她又怎麼會知道他藉酒澆愁的原因,又該跟他從何聊起?
她從來不是一個見人沮喪,便會跟人聊天的人,也不是一個沒兩分鐘就會想歎一次氣的人。
或許她才應該是那個沮喪、心情不佳的人。
不過拜習慣所賜,就算她再憂鬱、再沮喪,旁人也未必瞧得出來。
「跟我隨便聊聊好嗎?」
她的冷靜讓阿爾瓦利德不由得苦笑。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說些什麼,只是佩服她在他半夜闖入,要求她陪他聊天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冷靜地和他對話。
換成其他女人,也許他會直接要求對方用身體安慰自己,在歡愛間忘記令他心煩的原因;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不可能任他為所欲為,而他也不想在此時見到其他女人。
自己期望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他並不清楚。
但她始終不變的沉靜,的確讓他浮躁的心情漸漸平靜。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帶給他這樣的感覺,所以他相信自己絕對沒有找錯人。
「你想聊什麼?」
紫鳶始終淡漠的口氣裡,沒有一絲的不耐與催促,只是保持她一貫不疾不徐的語調。
望著她,阿爾瓦利德突然提出要求。
「聊你。」
他想更瞭解她一點。
猶豫了一會兒,紫鳶才慢慢開口--
「我的人生很單調,沒什麼好聊。」
說單調還好聽些,「很灰色」才是正確答案。
這麼「灰色」的事情,不適合說給沮喪的人聽,聽完後他的心情只會更加沉重,對於紆解他的鬱悶不會有幫助。
她沒想過會有人對她的事感興趣,她只是個不屬於自己的影子。
影子對自己是不感興趣的,自然沒想過如何跟別人聊自己。
若要聊她的主子,或許她的想法還能多一些。
她的世界本來就以唐傲雨為中心在運轉。
「不管多單調,只要是你的事情都好,我想聽。」他一臉期待的說著。
一整天都面對著既輕佻又有些壞壞的他,紫鳶有些不習慣他正經起來的模樣,不禁懷疑自己的適應能力恐怕還有待加強。
這可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影子組織裡是以能力區分階級,她真是愈活愈回去了!哪天被屬下從領導者的大位拉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雖然自己從不在乎領導者的地位,但她絕不能讓一起從孤兒院出來的同伴蒙羞。
紅雁、橙鳳、黃雀、綠驚、藍凰、青鳥都能坐穩他們的位置,那麼她也得好好坐穩。
暗自吸了口氣,紫鳶沒表露出內心的波濤洶湧,開始漠然地向他陳述:「我是個孤兒,六歲以前棲身於孤兒院,之後才由我家主子收養,被訓練成影子,然後成了今天的我。」
她突然停頓下來,用眼神詢問他還想知道些什麼。
既然他跟風龍主有可以「說說笑笑」的交情,要得到她的基本資料並不困難,所以由她自行介紹也無不可。
反正,她的過去十分枯燥乏味,也沒啥好隱瞞。
聽她說得簡單,但其中的心酸和甘苦,肯定是難以形容的。
一個小孤兒,要爬到她現在的地位,得付出多少的努力和代價啊?
走過闕龍門一回,他從來不認為要在那種環境裡生存下來,會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
忽然,阿爾瓦利德覺得自己的沮喪太過多餘,凝望著她的眼睛不禁透出憐惜的目光。
跟她的命運比起來,他的身不由己又算得了什麼?
第四章
「別同情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讀出阿爾瓦利德的想法,紫鳶微微瞇起美眸,淡淡地發出警告。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不在乎他拿她的命運自我安慰,進而減輕他的沮喪。
但她無意接受他人的同情,因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被可憐的必要。
多數人一聽到孤兒兩個字,就會心生憐憫。
那些人並不明白,孤兒咬緊牙根闖出一片天,為的並不是別人的憐憫,而是要別人認同他們付出努力所得來的成就。
或許她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然而她為自己能撐到今天而感到驕傲。
無論有多辛苦、多難熬,她都已經一步步地走過來了。
如今,影子組織就是她的家,她的世界。
她對目前擁有的生活並無不滿。
第一次,阿爾瓦利德這麼清楚地從她眼中讀出她的想法。
有那麼一點錯愕,但他更不由自主地感到欣喜,原來她對人事物並非完全沒有感覺!
本來,他還怕她感受人事物的能力早已麻木。
「達令,你別誤會,我沒有同情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自己過得這麼幸福還不滿意,實在太不知足了。」阿爾瓦利德搖搖頭,以帶著歉意的口吻笑著解釋。
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他是心疼她的遭遇,想分擔她的辛苦。
她活在闕龍門那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必是靠著比普通男人更強的毅力才活下來的,這樣的她肯定不能接受他無濟於事的心疼,所以他的憐惜只能藏在心底。
因為她不是溫室裡的花朵,所以他不該以對溫室花朵的態度去對待她。
當她是弱女子般的疼惜,只會讓她覺得受辱。
大多數的女人是習慣被呵護、疼愛的,但她不是一般女人。
特殊案例,自然得以特殊方法待之。
達令?
紫鳶微微皺眉,轉念又想,要怎麼喊她是他家的事。
不管他怎麼喊,對她而言皆不具任何意義,所以她沒有必要在乎。
他現在的神智清不清醒都很難說,跟他爭論這個並沒有意義,只要他沒有同情她是個孤兒就好了。
「我很不知足,明明是個幸運的人,卻從來不覺得自己幸運。」
見她的眉毛微微一動卻沒有開口說話,坐在床沿的阿爾瓦利德突然往前一傾,將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歎息聲裡有著不易聽出來的自我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