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菟絲知道這是污蔑她的話,那令人不愉快的字眼深深刺激著她,她脹紅了臉,用盡全身力氣叫喊:「菟絲不是智障!你胡說,我要通知警察將你們都提起來!」
「哇哈哈哈,叫警察來啊!這條巷子八百年也不會有警察來巡邏,你叫得再大聲也沒有人敢在我們的地盤上管閒事。不信你看,從剛剛到現在,根本一個人影也沒有,你要是聰明的話,現在就跟我們下跪道歉,我們還會考慮放了你。」男人咧著嘴,露出一口被煙薰黃的牙,笑著說道。
「道歉?」菟絲很熟悉這兩個字,媽媽也告訴過她,當人家要求道歉時,一定要道歉。媽媽說道歉是件好事,會讓人心裡頭不舒服的東西、壞的東西全都消失。「好,菟絲道歉,菟絲很抱歉。」
男人們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對她竟然一下子變得如此「聽話」感到有趣,接著其中一人說:「喂,這種道歉沒有誠意,嘴巴上說說誰都會啊!」
菟絲敲起了眉頭,搜索著腦袋中關於「誠意」的定義,說道:「誠意。一、真心。二、懇切。真心,是真實的心意。心意,心的意志。心,心臟,人體器官的一種,負責供應血液……」
「喂喂!你自顧自地說那一大串幹什麼?我們是要你表現一點誠意,既然要道歉,就用你的身體跟我們道歉好了!」男人懷著,故意威嚇地往她臉頰旁的牆上一敲。
可是菟絲專心地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繼續地說著:「血液裡頭的成分有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人體的紅血球占血液體積的百分之四O%一五O%。血紅素則是紅血球裡面最重要的一部分,負責結合氧氣,結合的氧氣就會隨著紅血球運送到身體各處,成年男子的血紅素,每一百CC的血液裡約佔十三·八毫克一十八毫克,成年女子的血紅素則占……」
「閉嘴!」
男人的一聲大吼喝住了冤絲,她睜著汪汪大眼,滿臉錯愕地看著他們。
「聽好了,兄弟們被你弄得很不爽,你惹毛了我們,要是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現在就閉嘴,乖乖聽我們兄弟幾個的話,懂嗎?小婊子!」
「不要,你們要幹什麼?不要、不要!」菟絲看著他們伸過來的手,她不想被他們碰觸,非常不想,因此她死命地搖著頭,可是他們卻更加靠了過來。
「喂!你們在幹什麼!」
就在菟絲眼眶中的淚水即將潰堤的時候,巷子的那一頭一道直射的強光,夾著陌生男人的喝叱,拯救了她。
「放開那個女孩!」
=====
白罡皓鎖好了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後,走在空無一人的校舍走廊上。
都已經將近八點了,也怪不得學校會變成一座空城,上課時間吵雜沸騰的人聲一旦消失,整座學校便陷入一陣陰森的氣氛中,讓人連多逗留幾分鐘的慾望也沒有。白罡皓當然不會幼稚得認為黑暗中會跳出什麼妖魔鬼怪,但他也一樣寧可快步嶺開這座空城。
「喔,又是你啊,白同學。最近學生會的工作很多嗎?你這禮拜好像常常這麼晚回去。」
「因為快畢業了,有許多工作不移交給學弟妹不行。」
「哈哈,我家那蠢兒子要是能有你的一半認真乖巧,我不知道會多高興呢!拜拜,路上小心啊!尤其是後巷的路燈剛好壞了,還沒有人修。」
「我會注意的,謝謝,再見。」
和校門口的警衛打過招呼後,從側門離開的白罡皓,一脫離學校的勢力範圍,第一件事就是扯開一絲不苟地繫在頸際的領帶,將它塞入書包中,然後掏出了放在夾克中的香煙盒。
「呼」地吐出一口煙後,有種再世為人的快感。
要是現在這一幕被認識他的人看見,大概會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而隔天則會變成校內的頭條八卦——「S中的模範生會長,居然在校外抽煙!」到時候不光是教師、校長、教官們會陷入慌亂,連他的爸媽也不免會被叫到學校來訓話一番。一想到那有趣的畫面,白罡皓不由得莞爾一笑,但還是無意將手上的煙熄掉。
迷濛的白煙消失在漆黑的夜巷中,他看著被星點小火所吞噬而漸漸變短的煙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的體內好像生了一種慢性的絕症,就像這侵蝕著煙的火花,一點一點的由內向外地腐蝕他。
藏在模範生外表底下的他,不過是個和這社會一樣,正在腐敗中的人類而已。
活在一個什麼都不虞匱乏的世界,也就意味著不去努力,便會有許多現成的東西放在你的面前,等待著你去享受。
打自出生後理所當然的豐衣足食,唾手可得的舒適環境,安分地按照父母所安排的道路,讀書、上學、考試,由一流的大學畢業後,尋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結婚、生子——
這就叫做「人生」?哼,開什麼玩笑。
「你們這一代的孩子太不知感恩了。」老一輩的人總是如此述說著,過去他們的年代是如何倍嘗艱辛地走過來,如何打進這樣美麗的家園,但是……這還不都是你們冠壓在我們身上的嗎!世界是依照你們上一代的理想所建的,隨你們高興地改造這個世界,你們活在你們自我滿足式的「理想」中很高興,卻要我們下一代的人感激你們的貢獻?這種莫名其妙的論調誰能服氣?
「人生」如果是這樣的東西,那麼人類和那些至存在實驗皿中,凡事都有人為你處理,生命只用在「腐蝕開始」、「腐蝕進行中」、「腐蝕完成」的一塊細菌培養土又有何兩樣?
說穿了,就是無趣。
一成不變的日子當中,如果不製造些許變化,恐怕他早就因為沉悶無趣的日子自然窒息而死了。
他將煙丟在地上熄滅後,看了看時間,接下來該做什麼好呢?回家?想必忙碌的老爸、老媽也都還沒有回去,迎接他的除了冰箱裡頭等著微波的飯菜,什麼也沒有,不回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