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比泰山崩於前還要嚴重。」依蘋自嘲道。
「怎麼會?」玫姨詫異不已。「你跟書綸是青梅竹馬,他跟你求婚很正常呀。」
「就因為這樣才不正常!」她咬了咬下唇,「我當他是兄長,他突然跟我這麼表示,我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
「書綸向來對你千依百順,不是對你有意思,幹嘛那麼寵你?我就不信你感覺不出來。」玫姨不可思議地搖頭,完成了所有傷口的清理包紮後,她起身準備藥劑,要為貴美施打破傷風預防針。
「人家思想單純,只當他是哥哥,他怎麼可以有非分之想!」依蘋懊惱地道「依蘋……」李培倫蠕動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考慮了一下,還是把話嚥回去。
感情的事非是局外人插得了手的。
他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了疼愛的外甥女一眼後,綻出慈祥的笑容。
「來吧,這裡不需要我們了。陪姨爹到客廳裡喝茶,我已經讓管家準備好點心。」
〔貴美姊打完針就可以了嗎?您不用幫她推拿或做針灸治療嗎?」依蘋仍很擔心。
「你這孩子,姨爹以前要教你醫術你都不肯,現在才有這麼多錯誤的觀念。」李培倫沒好氣地說。
依蘋伸了伸舌頭,能得到學貫中西的名醫李培倫看中,原本是件很光榮的事,無奈她雖不至於看到血就昏倒,但一想到解剖、內臟、出血、屍體,以及難聞的藥水味,胸口便開始發悶,頭也暈了起來,故而對他的好意只能敬謝不敏了。
「拉傷和扭傷最常出現淤血腫脹的現象,必須先用冰敷或冷敷來減輕,等到腫脹消退了,才可以施以針灸及輕柔的按摩。一般來講,依傷害發生時間的久暫,可以分為三期,治療方式並不相同,原則上是熱痛時用冰敷,酸痛時用熱敷。那三期是——」
「姨爹,我們還是去喝茶吧!貴美姊一定也肚子餓了,我去看有什麼好吃的點心……」依蘋可不想害自已頭痛起來,連忙打斷李培倫正要展開的長篇大論,拉著他往外走。
* * *
「噢!」貴美低呼出聲。
「你按著綿花,別揉。我去拿冰袋。」玫姨交代後,很快拿冰袋回到她身邊,分別墊在貴美受傷的腰部、背部及足踝。
「嘶……」微微的抽氣聲從那張粉白的小嘴裡逸出。
「會痛是嗎?忍耐一下就好了。」從那張堅毅的臉龐,玫姨看得出來貴美是努力地在隱忍生理上的不適,她微微感到心疼,語氣輕柔地解釋起治療的過程。
「冰敷大概要三十分鐘。腰、背的肌肉拉傷比較輕微,冰敷之後,我會外敷青草藥膏,以彈性繃帶固定好,足踝部位也是這麼處理。剛才李醫生不是跟依蘋提到治療拉傷、扭傷分為三期治療嗎?分別是急性期、亞急性期和慢性期。依李醫師的診斷,你並沒有傷到骨頭,快的話,可能第二天就可以從急性期轉到亞急性期,到時候可以用熱敷,輕柔的按摩及針灸來治療,就不會這麼痛了。」
希望是這樣,貴美苦澀地牽起嘴角。
「對不起,讓你受這種罪。依蘋從來不莽撞的,她會撞傷人,真嚇了我們夫妻一跳。」
「您是李醫生的太太?」
「是啊。」她俏皮地朝她眨眼,那雙有著細紋、依然美麗的眼睛,跟依蘋有些相似。「是有二十幾年經驗的李太太喔。」
貴美被她的說法逗笑,心防一下子撤去,開朗地跟她閒聊了起來。
「原來您是依蘋的阿姨吧。我還在奇怪一般診所不是星期日都休息嗎?您這裡卻開著,原來是有這層關係。不過,診所開在這裡,病人不容易找上門吧?」
「我們還嫌這裡不夠偏僻,病人太容易找來呢。」
「什麼意思?」
「李醫生是中研院的院士,只有下班才會回到兼當診所的家。我們那些親朋好友不管大病小病、習慣看中醫還是西醫的,都喜歡找他。李醫生索性搞了套完整的設備,一方面提供親友們更佳的服務,一方面便利和學生們做研究。先前把你抬進來的兩位勇壯的青年,就是李醫生的學生。」
「原來如此。」貴美恍然大悟,她就覺得奇怪,怎會有人把診所建在深宅大院裡,這樣要如何招攬病人。
「依蘋過世的母親是我姊姊。」玫姨的語氣一轉,臉上的神情帶著抹謹慎。「她從小就失去母親,加上長得機靈可愛,我們這些長輩全都很疼她。但依蘋不是個驕縱的女孩,你應該看得出來,她也為撞傷你的事很自責吧?」
這番話有為外甥女道歉兼袒護的意思,貴美自是聽得出來。
「我知道。」
「你怪不怪她?」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貴美坦率的說,「遭到這種無妄之災,說不介意未免矯情,但依蘋……我不知道,可能是還沒心情想到這點吧。」
「黃小姐,我們保證會治好你,你所受的損失,我們也會賠償,只希望你不要怪依蘋。」玫姨像個急於保護孩子的母親誠懇央求著。
「您……」貴美神情複雜,要她承諾絲毫不怪依蘋,被撞得這麼慘痛的她,豈能甘心哩。但若要怪她,心裡又隱隱覺得不忍,畢竟依蘋並沒有逃避責任,還把她送到這裡來治療。
「黃小姐……」
挨不住玫姨懇求的眼神,貴美輕喟了聲,「我知道了,我不會怪她。」
「謝謝你。」玫姨感激道。「對了,剛才依蘋提到你是她尋覓了十四年的救命恩人,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當時我痛得厲害,聽見她邊哭邊說什麼十四年前……薇閣國小……我在校門口把她從綁匪手上救下來什麼的……還說她找得我好辛苦……」
「啊!」玫姨在震驚之餘,眼中有抹恍然。「你就是十四年前救了依蘋的女孩?怎麼這樣巧?!」
「我怎麼知道,」貴美躁鬱地回答。
她問她,她要問誰呀?她可一點都不希罕這樣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