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經過了這幾天的時間洗禮,現在的他已不再感到氣憤,剩下的是心中揮不去的悲傷和失落。
既然不愛他,那她為何又要來撩撥他的心弦呢?
他從來不知道,少了一個人對他來說會有這麼大的差別。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習慣孤獨地存在這個世界,那為什麼只是耳邊不再響起她的笑聲,眼前沒有她飄逸的身影,會讓他感覺這世界如此寂靜?
她離開他離開得如此決然,他不該再想她的,可是他卻管不住自己的心。或許是因為這屋子裡有太多屬於她的記憶吧!
那落地窗前因晨風清脆作響的風鈴是她親手掛上的,茶几上的秋海棠是她擺的,牆上的黃金葛是她種的……她真是個植物迷,就連樓梯都有她移植的各式小花草。他還常常看到她像是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樣和這些小東西閒話家常,而且還振振有辭地說,這樣花草會因為感到有人關心而長得好。
真是一個傻女孩!
厲拓因這樣的回憶而搖頭,露出一個愛憐的微笑,他順手拿起茶几上有些垂頭喪氣的黃金葛:「你們也因為她的離去而難過嗎?」他喃喃地對著手中的植物低語。
就這樣微愣了好半晌後,他對自己竟然學著繁星和植物說話的習慣皺起了眉頭。她真是深入到他的血液之中。他還真以為這些植物聽得懂他的話嗎?這些東西會懂得繁星已經離去的事實嗎?
這根本就是可笑的想法。這些東西會奄奄一息只不過是因為缺乏水分。通常都是由繁星在照顧這些東西,如今她不在,自然沒有人替它們澆水,就是這麼簡單。
於是,他像是拿到什麼燙手山芋似的,火速把手中的黃金葛放下。他應該把這些該死的東西,連同她的身影一起忘記的。
他又伸出手想把這些繁星帶進屋子的盆栽丟出去,但他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似乎他的手有自己的意志。
如果把這些東西丟了,她一定會傷心的吧!
「你很想那個丫頭吧!」厲老爺子的聲音嚇了厲拓一跳,因為厲老爺子一向很少出現在冷松閣。
「沒有。」厲拓否認得似乎太快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他在講反話,更何況是閱人無數的厲家老爺子。
只見厲老爺子用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直直地注視著厲拓。那像是會看透一切的目光,讓厲拓不覺地轉開了和厲老爺子對視的眼眸,假裝很專心地注視著他手上那個本來是要被他丟出門的盆栽,彷彿那上面突然長了一個頭似的。
「去找她吧!」
「您找我有事嗎?」厲拓顧左右而言他。
「以你的身手竟會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出現,現在的你,能讓我放心把武館交給你嗎?」
「您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耽誤武館的事的。」
「該死的混小子,誰管這武館怎麼了?我說的是你!我就不能因為關心你而來看你嗎?」
厲老爺子突然發火大吼,音量之大把厲拓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
厲拓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他不曉得他說錯了什麼話,會讓厲老爺子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和他雖然一向不怎麼親,倒也相敬如賓,像這樣子吼他,這倒是第一次。
「你還問我怎麼了?!武館、武館,你別老是把武館拿來當借口,難道你除了這間武館之外,什麼都不關心嗎?」
「可是武館是您……這不是您要……」厲拓的思緒有些紊亂,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中呼之欲出,可是又抓不住一個完整的概念。
「你以為武館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厲老爺子的臉上似乎因忍受著強大的痛苦而皺在一塊。
不過,現在的厲拓卻無暇注意這些,他的腦海中想的全是要把如旋轉馬車般轉個不停的思緒給停下來:「這不是您要我回來的惟一原因嗎?」
「誰說我要你回來是為了這問武館?」厲老爺子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說法,聲音陡然上升了好幾度,「我要你回來,只是因為你是我惟一的孫子!」
「可是媽媽她……」
「是娟兒說了什麼嗎?」
「她生下我,只是為了我能回來接手這間武館,替她完成她不能盡的責任。」就連講這一句話,都還會令厲拓的心像是被刀劃過般地疼痛。
他媽媽不但沒有虐待他,甚至盡力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所以才會因為操勞過度而病死在陋巷。可是她也從來不曾愛過他,她總是無時無刻提醒他,他的存在只是因為她需要他去幫她完成應盡的義務,替她償還為人子女不能盡孝的債。
這或許聽來殘忍了些,尤其是對一個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小孩子來說。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又有誰能愛一個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呢?更何況,他的存在在母親的眼中,只是她識人不清的證據。
「娟兒怎麼能這樣對你說?」
厲老爺子不相信他聽到了什麼!怎麼有做母親的會讓她的孩子以為自己只是為了某一種目的而存在呢?
「她說得也沒錯,我的存在如果沒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多餘,我本來就是一個因錯誤而生的結果。」
「這就是你在娟兒死去的時候,突然離開武館的原因?」
厲拓看了厲老爺子一眼。他憔悴的神情讓他不忍不理他。
「到武館是媽媽的希望,她知道,您一定會看出我是塊練武之材,而我是為了她的期望而待在武館;或許是年少的叛逆,我心中漸漸有一種不滿,我想反抗自己存在的目的,所以,我在媽媽去世的時候離開了。」他證實了厲老爺子的猜測。
「那你為什麼又回來了?難道只因為我去找你?」
厲老爺子又急急地問。好不容易厲拓願意和他像這樣把話攤開來說,這可能是他惟一可以明白他的想法的機會。
厲拓搖搖頭:「我想我還是會回來的,因為人是不能逃離自己既定的命運,我只是需要時間去想通這一點,而您的來到,只是加速我作出這個結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