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為她可以豁達地面對死亡的威脅,和生命做一次賭博。一個人如果擁有太多就會害怕失去,而她就是太富有了。她身邊有太多太多她割捨不下的東西,她實在捨不得啊!
離開他,是她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她一直是如此深信著,只有這樣做才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可是在身邊沒有他的這些日子裡,她發現自己愈來愈無法說服自己,寂寞讓她什麼都無法確定。
原來寂寞就是這樣的滋味,那像是一個黑洞,將人的思緒、情感、理智……一切的一切全部吞噬,什麼也不留下。
離開他,讓他不用替她的命運背負責任應該是最正確的決定,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這麼痛?痛得快要死掉。
天哪!有誰能來救救她?
「大姐……二姐……」她只能有氣無力地呻吟。雖然她不曾後悔讓姐姐們各自去圓夢,可是在這種彷徨無助的時候,她多希望能有個人聽她傾訴。現在的她.就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急切地想抓住個依靠。
不管是什麼人都可以,來個人救救她吧!
或許是上天聽到她的要求,在這種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掏空的空虛中竟然傳來了電鈴的聲響。她連忙彈跳起來,跌跌撞撞地拉開了門,希望見到的是提早結束工作的姐姐們。
「姐……」
「你怎麼瘦成這樣?」厲拓事前準備好的說詞,在初見繁星的慘白時震驚地飛到了九霄雲外。
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
才幾天沒見,她竟然可以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雖然繁星現在的視力幾乎只能藉著光線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可是她怎麼會認不出他的聲音?那是她朝思暮想,愈想就愈心疼的聲音啊!
只差那麼一步她就要投向厲拓的懷抱,她多想念他的味道啊!
「有什麼事嗎?」一想到現實問題,她強逼自己暗自鎮定,以若無其事的口氣問著。
厲拓微愣了一下。她快速轉變的臉色教他來不及捕捉其中的含意,他惟一知道的是她此刻臉上的淡漠。
他從來不知道她也會有這樣的一面,他的星兒一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抱著新奇和興趣的,在她的眼中,一向閃著對生命的喜悅光芒。
為什麼此刻她會有這樣的表情出現?是因為他嗎?
「你真的這麼不想見到我嗎?」他脫口而出。
「沒有,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刻意地讓人一聽就覺得她在說謊。
「是我弄錯了嗎?我以為你至少是對我有感覺的。」
哀傷在他心中堆起,來這裡之前,在他心中的信心已於恐懼中漸漸消失。
「什麼?」
繁星的震驚證實了他的猜測,恐懼以成倍速度攫住了他:「我原本以為就算你不愛我,至少也不討厭我的,不是嗎?不然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如果你根本不在乎我的話,又為什麼要管我幸不幸福?快不快樂?」原先支持他來找她的理由,在她此刻的表現中變得可笑,也讓他自覺自己的自作多情。
「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是我的錯,是我自己誤會了你的好心。你只是見不得這個世界有不幸的人。只是你不覺得你做得太多,多得讓我想去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愛;又或許是太少,少得讓我不能擁有你。」
「我……」
再一次地,厲拓又接起她不知道如何出口的話:「別!別再說了!我不以為我想聽你的道歉,也不認為你有道歉的必要。是我自己癡心妄想,我甚至以為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我願意接受你所願意給我的。很卑微的想法是不?你不需要訝異,連我自己都很驚訝,原來我是如此渴望感情。」
在從和他相依為命的母親那裡長久得不到關愛.加上他私生子的身份,他早已學會不再去奢求他人的情感,久而久之,他也以為自己不再需要他人。
而她的出現卻破壞了他替自己建立的象牙塔,將他高高築起的城牆鑿出了一個個的洞,讓他在接觸到從洞穿透進來的光線中,開始渴望外面的世界。
只是他在象牙塔住太久了,竟然忘了外面的世界是多麼殘酷,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傷痕纍纍。
「厲大哥……」繁星不自覺地伸出手,厲拓卻快一步地閃開。
「別!你做得夠多了,別再對我這麼好,你會讓我傷得更重的;如果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別給我希望,因為跟隨希望而來的是更大的絕望。你以為這樣好玩嗎?看到路邊受傷的小狗就一時興起地跟它玩玩,等你轉身就忘了它的存在,而它卻傻得相信你會再回來。」
「我……」繁星捂著嘴講不出一句話。她不知道他是這麼想她,可是這能怪得了他嗎?是她要他這麼想的,不是嗎?如今她又能替自己辯解什麼呢?
看到了繁星受傷的表情,厲拓一點也沒有痛快的感受,反而一陣心痛直上心頭。他又要再一次陷入那種藉著懲罰別人而為自己的心找到一個出口的模式了嗎?
對爺爺的懲罰中他得到了什麼?除了空虛之外,什麼都沒有。傷了會為自己傷心的人,到最後,會受傷的人還是自己。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算了!我不該這麼說的,我沒有權利對你說這樣的話。你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吧!那……」厲拓原本似乎還想再講些什麼,但是他終究是住了口,「就當我沒來過,就當我什麼話也沒說過。只要記得無論如何,我謝謝你的關心。但是夠了,別再為我做什麼了,好嗎?給我一點時間學著去遺忘,或許,我是說或許,總有一天,我會學著忘記這一切的。」他一說完,像是要將繁星的身影刻在心上似的凝視著她,但旋即又發現自己這樣做似乎太多餘。因為他是如此明白,繁星的身影早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他甩甩頭像是要甩掉自己的口是心非,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卻又在半空中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