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九原國遭滅後,阿爾泰一反先前的活躍,對滅國一事不聞不問,與積極為報滅國之仇的牧瑞遲不同,他非但在眾人急於仰賴他的指引之際不表示任何意見,甚至在牧瑞遲表示要帶著殘餘的國人來到黃泉國投靠馬秋堂時,也不隨之前往。
無人知道阿爾泰在想些什麼。
唯一可確定的是,倘若阿爾泰願意取代牧瑞遲,那麼九原國要復國,絕不會是件難事。
愛染愣愣地看著把大腳從人家身上移下的阿爾泰,在眾人對他投以希望的目光時,他卻潑人冷水地朝他們揮揮手。
「啊,你們可別誤會。」
「誤會什麼?」眾人不解地看著他。
他將兩肩一聳,「我不想抓她,也不想替九原國報仇。」
「什麼?」不只是那些素來信任他的人為此大感意外,就連愛染也急急抬首瞧著他那張看似輕佻的臉龐。
「以卵擊石,依附他人生存……」他側過首,斜睨他們一眼,「你們不覺得,這都是很無聊的事嗎?」想找帝國的孔雀報仇,且棲身在黃泉國的屋簷下,他那個義兄牧瑞遲,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
「無聊?」
「是啊,無聊。」他微微勾起唇角,「你們這些報仇的舉動,很無聊。」
此話宛如青天霹靂,殘忍地打在多年來早在暗地裡視他為下一任明主的眾人身上,難以接受這種打擊的眾人,不敢置信地瞧著他,不知他為何會徹頭徹尾變了一個人。
國仇家恨,私人恩怨,這些人間日日都在上演的痛楚,或許經過時間就可沖淡,雖仍會有傷口,可終會漸漸地不再疼,但遭最瞭解自己的自己人背叛,卻是一個永不會癒合的傷口。
他簡直就是掛著笑臉在鞭笞他們的心。
「你這九原國的叛徒……」曾與阿爾泰最是親近的九原國遺臣,渾身顫抖不止的自嘴中迸出這話。
「叛徒?」阿爾泰好笑地挑著眉,「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真理,一個不容許他人動搖的事實。你們有,我亦有,只是咱們所相信的並不相同,所在乎的也不同,因此有必要強迫誰必須和誰一樣嗎?」
如遭剜心的他震聲怒斥,「別忘了是誰一手扶養你長大,若無先王,你能有今日?飲水尚得思源,你對得起先王嗎?若先王在九泉下有知九原國有你這叛徒,先王定不會瞑目!」
「是嗎?」他不以為然,「不如你們有空去問問先王,九原國在滅國前能衣食不缺生活富足,靠的是誰?」
「什麼……」
前一刻還停留在他臉上的嘲諷笑意,下一刻即隱遁無蹤,他那雙總被他人認為溫和無害的眼眸,在此刻,竟像是凌厲得宛如鬼魅的利爪,彷彿要看穿他人的靈魂,並將它抓扯撕裂。
他刻意地問:「你們知道的事實是什麼?而你們願意承認的事實又是什麼?」
「一派胡言!」遭他突如其來的話語愣住,沉默了一會的眾人,在下一刻紛紛朝他曝嚷。
「是嗎?那就當是好了。」阿爾泰又恢復了那副漫不輕心的笑臉,「不過我建議你們,最好是早點想通一點。」
「想通什麼?」
他攤攤兩掌,「這本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誰強,誰就可吃人,誰弱,就得被人吃。九原國會被滅,就是因為它太弱了。」
四下頓時安靜了一會,半晌,排山倒海而來的怒吼,霎時充斥了整條街道,結實惹毛自家同胞的阿爾泰,還有心情回過頭問向已經訝異到說不出話來的愛染。
他執起她的手輕吻,「哪,妳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我……」眼前這張太過燦爛的笑臉,任她怎麼看,也無法跟牧瑞遲或是九原國聯想在一塊。
一記重拳代替說不出話的愛染回答了他,無聲無息出現的石中玉,面無表情地盯審著敢碰他女人的來者。
「這就是你表達謝意的方式?」阿爾泰慢條斯理地抹去嘴角的血絲,再以手扳扳頸項。
石中玉甩甩兩手蓄勢待發地問:「還需要更大的謝禮嗎?」
「甭客氣了。」他笑笑地搖首,而後將笑意一斂,動作快速地翻起衣袖,一拳準確地探向石中玉的心口。
石中玉以宛如鷹爪般的三指牢牢扣住他的腕間,使勁往旁一扯,另一手隨即化為手刀砍向他的頸間,絲毫無遜於他的阿爾泰,也以手刀砍向他的腕問,並翻手將它擒握住,一把將石中玉拉來面前。
他緊盯著石中玉的眼,「告訴我,帝國裡,可有比你更強的強者?」
石中玉一頓,對著那雙充滿野心的眸子承認。
「有。」
阿爾泰當下放開了手,拍拍衣袖往後退了一步。
「給你一句忠告。」就當是以一個情報換一個情報給他好了。
「洗耳恭聽。」
「盡快回中土去,天宮的人快找上你們了。」他瀟灑地轉身揮揮手,「後會有期。」
「阿爾泰!」還沒聽他把話交代完的眾人,在他舉步欲離時紛紛上前。
朝身後探出一掌,只以掌風就喝止住眾人的阿爾泰,懶懶回首,打算一次把話說清楚,好徹底與這些人分道揚鑣。
「你要上哪去?」他不留下來幫助牧瑞遲?難道他真的要棄九原國不顧嗎?
「中土。」
眾人眼中又燃起希望,「去為九原國報仇?」
「我說過我不做無聊事,我只是想去找某人聊聊。」他得去找某個人,讓他無聊透頂的生活變得不無聊,或是變得更加無聊些。
「你是神子,別以為你能踏上中土……」希望再次被澆熄,遭他傷得最深的遺臣恨恨地說著。
阿爾泰莞爾地反問:「誰說我是神子?」
「什麼?」
不留下一個答案,也絲毫不惦念舊情不顧義理,阿爾泰頭也不回地轉身踏上他即將前往的旅程,任一地的心碎與憾恨遭風兒捲起,在他身後遠處不斷迴旋。
「石頭?」愛染拉拉看著阿爾泰背影發呆的他,「你怎了?」
他攏緊眉心,「那個人……我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