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拙兒曲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1 頁

 

  「好像是吧……我忘了,沒仔細瞧過,當然也沒將它拔起來看花根的顏色。」她輕輕地搖搖頭,表示不甚確定。

  「就長在對面山頭……」他訥訥地低語著。

  大江南北遍尋難得的烏葉花,現在竟然生長在距離他如此近的地方?!

  被下毒、被刺殺、被推落懸崖、被人口販子遙遙地運到這山腳叫賣、被福伯與夏拙兒所救,如今唯一可療愈毒傷的烏葉花又近在咫尺……

  這些……難道都是天意?

  「阿胤!」夏拙兒突然輕聲叫了起來。

  「呃?什麼事?」

  曲承胤聽見夏拙兒緊靠在耳旁的叫喚聲,才自得知烏葉花所在的消息上恍惚回神。

  「你還發呆?都下雨了,還不快找個地方躲躲?」

  她將豬油罐子和油紙包住的醃肉快速地塞進他的背部及她的胸膛之間,大有誓死保護不被雨淋濕的決心。

  ×××

  曲承胤和夏拙兒原本都以為他們只要躲進山洞、躲掉那場只會淋濕肩膀的綿綿細雨即可回家,但沒想到隨之而來的卻是雷電交加的傾盆大雨。

  「說來我二娘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曲承胤本來只打算簡略地回答夏拙兒隨口提起的問題,不想告訴她太多有關於他的過去。

  但是他沒想到她對他而言竟是個如此容易交談的對象,令他滔滔不絕地告訴了她原本他不打算說出口的許多事。

  「我爹將我二娘娶過門時,那年她才十七,而我爹卻已經五十七了。我娘在二娘進門後的那幾年,脾性變得不是很穩定……呃……總之,我娘在世的時候,二娘和弟弟承昌的日子過得並不算順遂——」他頓了一頓,才再接著說:「且自我娘去世之後,我爹一直未將二娘扶正,所以親戚和下人們對她的態度也不甚敬重。」

  夏拙兒對於他與家人間的恩怨情仇似乎很感興趣,所以當他逐漸拋開心防侃侃而談時,便聚精匯神地傾聽著。

  「我娘過世後,二娘並沒有挾怨苛待我,反倒是待我比待弟弟承昌還要關心、還顯熱絡;弟弟雖偶有怨言,卻也老是親熱的繞在我身旁打轉。」想起小時候的家庭溫情,曲承胤面上不禁露出微笑。「直到我和弟弟長大,我爹也去世了之後的那幾年……」他收回微笑,臉上浮出些許陰霾。

  那一夜,二娘端來給他喝下的毒酒讓承昌揮向他的刀給染了顏色,他的鮮血滴落酒碗中,白酒變成了血紅的酒……

  他急落直下的情緒轉變,使得他失去繼續回憶的興致。

  夏拙兒輕輕地轉動腳踝,發覺還是熱辣辣地痛著,嚇得她停止轉動的動作,免得傷勢轉劇。

  曲承胤瞧見她的不智舉動,立即對她擰擰眉心,示意她別再亂動。

  他掏出手巾,走到山洞口以雨水沾濕後,再走回山洞裡,將濕手巾遞給坐在大石塊上的她。「你脫了鞋襪敷上吧,暫時也只能先這麼做了。」

  夏拙兒道了聲謝,照著做了。

  他看著進洞後撿拾乾燥枯枝所生起的火堆,順手再丟了幾根枯枝維持火勢,緊閉的雙唇像是找回矜持不願再言語,但也像是尚在尋思著接續的話題。

  「表妹,你還沒說到你那個香伶表妹呢,就是小時候就和你訂過親的那個呀!」夏拙兒沒失去聽故事的興致,抬頭提醒著。

  望著他的臉,她覺得他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孩子,但當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竟有一份威嚴,甚至是淡漠——

  尤其是因消瘦而變得銳利的臉部線條,讓他更顯得冷峻、難以親近。

  好似那一身土氣的布衣也掩蓋不了他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氣韻。

  曲承胤面無表情地繼續開口:「我表妹香伶她……從小是和我訂了親沒錯,卻也從小就同我弟弟承昌處得特別好。」

  他認為,他從前對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是有感情的,只是未婚妻投注感情的對象卻不是他——

  腐蝕在心的傷感是失落抑或是羞辱?他無法釐清。

  「喔……」夏拙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想從他回答時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哪方面的端倪?她沒能想清楚……

  而且他談論起他表妹時浮出的陰鬱神情,使她心底莫名地感到不痛快。

  她又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一臉凝重地對他喚道:「阿胤。」

  「嗯?」曲承胤出聲回應。

  他很喜歡她喚他「阿胤」時的嬌軟嗓音。

  「你吃了那個黑漆漆的花解了毒、養好了傷之後,不能就只記得要去報仇喔!」夏拙兒極其認真地說。

  她突然有股不想帶他去摘烏葉花的衝動,不為什麼,就只是不想讓他的身子痊癒得太快……

  啊?

  怎麼可以希望阿胤別好得太快?

  她到底在胡想些什麼呀?

  甩甩頭,她連忙將腦子裡的壞念頭甩掉。

  「喔?為什麼不能?」其實他大概知道她會如何回答,但他還是故意裝出不瞭解的表情。

  「你忘了?我就知道你會忘了!」

  夏拙兒差點就要跳起來,不過她在最後一刻記得自已現下是個傷者,所以只是張大眼直瞪著曲承胤。

  「我忘了什麼?」曲承胤裝傻。

  看到她因他而顯現出失常的模樣,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那種滿足感凌駕他截至目前為止所獲得過的各種快樂情緒。

  「你還問我你忘了什麼?你現在還是個有債在身的奴口哪!」慌張地胡亂找了一個藉口,夏拙兒暫時鬆了一口不知怎麼回答的氣。

  她見曲承胤一天天地恢復精神,實在很是擔心他終有一天會一走了之。

  但是她並不瞭解自已為什麼會那麼擔心他跑掉,而且也忘了當初寧可不要五個錢,也要將他拖去丟棄的人是她。

  或許久而久之,她覺得多個他在這山間一同生活,比成天和福伯大眼瞪小眼有趣得多了;也或許再怎麼習慣恬淡的生活,偶爾也會有覺得寂寞的時刻、也會想要有個能陪自己說些體已話的人。

  更或許……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