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拙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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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阿胤……」她繼續觀察著,看他是否仍是那個在山間與她成親的曲承胤,「把福伯和羅大哥丟在客棧裡,你帶我來來去去你們曲家宅子的屋簷上好多次了,總是看見你二娘將自已關在佛堂裡對著你的牌位唸經。你二娘是不是對自己犯下的殺子罪孽感到後悔啊?」

  曲承胤像是被斧頭劈中心窩般地一震。

  他再度用力的擰住眉心,口氣粗惡地回答:「我不知道!」

  夏拙兒摸摸自己夫婿那正握得死緊的拳頭,知道他的內心正猛烈地動搖著。

  「阿胤……」她欲言又止,「我猜……你是不是……」

  「嗯?」他的表情仍是僵硬。

  「我猜,你是不是對你二娘下不了手?」話尾是個疑問,但她的語氣卻是極端地確定。

  ×××

  「這把是我向虎哥借來的匕首。」

  夏拙兒習慣性地讓曲承胤抱著她,移向另一處曲宅屋簷上。

  「這是我默寫的陸家莊七聖匕法……不過我看你老是抱著我高來高去的,才知道身子完全恢復的你武功高強,應該是不需要我抄刀譜給你練習的……但你還是收著吧,等你決定好什麼時候去捅你弟弟曲承昌幾刀時,就用得上了。」

  對於夏拙兒輕輕鬆鬆的說辭,曲承胤覺得既好氣又好笑。

  「阿胤,你要怎麼動手捅你弟弟?直刺?橫砍?從哪裡捅下去?肚子還是胸口?要捅幾刀呢——」她打算再度提出一連串的問題。

  「拙兒,你別又來了……」她那套又像是鼓動,又像是勸阻的說辭,總是攪得他心頭一陣大亂。

  「什麼又來了?」

  起先是真的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但她隨即明白過來。

  「喔——你是說我一直羨慕別人有個弟弟的事情嗎?」不理會他抗議的目光,她興高采烈地兀自往下說:「如果我有個弟弟,搗蛋的時候就有了伴;挨罵的時候,就能把錯都賴在他身上。興致好的時候和他在地上一塊玩;興致不好的時候就偷捏他出氣。吃不完的、不愛吃的飯菜,就趁大人們不注意時,往他碗裡倒——」

  曲承胤忍不住地打斷夏拙兒的高論,「拙兒,你確定你想要的是個弟弟?而不是個受氣包?」

  嘟嘟嘴,她不服氣地撒著嬌,「好嘛!那你說有個弟弟有什麼好處?」

  他極其自然地回答:「兩個小孩子可以一起吃喝拉撒、一起爬樹釣魚、一起跟著夫子讀書、一起默書挨罰、一起捉弄看門的老伯、一起偷講父親的糗事、一起大哭、一起大笑、一起……一起……」

  倏地,猛力劃過他腦海的一個回憶令他住了口。

  因為他永遠也忘不了曾經有一把匕首刺進他身體、滑過他肋骨的感覺,而握住那把匕首的人正是和他一起長大的血親手足——曲承昌!

  未接管曲家產業前的曲承胤、曲承昌兩兄弟,就如同天底下多數的兄弟般親密友愛。

  但自從曲承昌成年之後,他和曲承胤的關係就開始顯著的惡化,這是因為彼此身邊各自出現了擁護群。

  家族內的親戚僕傭形成承胤派和承昌派兩個派系,而派系傾軋在曲家老爺子乍然逝世、未留下有關家產分配的遺言時,更加激烈化。

  也就是在那時刻起,曲承昌不管在如何放鬆的情況下,總會有人在他身邊提醒著他——

  千萬不能因為自己並非元配所生,便稍有鬆懈,若不趁早在親族中建立威信、掌握住曲家主導權,難保將來不會一無所有的被曲承胤趕出大門!

  為了含莘茹苦卻未被父親扶正的母親、為了將成為大嫂的心上人眼裡的哀怨、為了自己在商業長才上的抱負伸展……一切的一切,使得曲承昌在面對曲承胤時,眼底逐漸蘊著冰冷的光芒。

  「唔?阿胤,你在發呆呢,是想到了些什麼嗎?」夏拙兒偎著夫婿的身子,軟聲地問著。

  她不懂得如何在言語上寬慰夫婿,也不知該從何寬慰起,她只知道他自會有他的打算,也只知道她目前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陪在他身邊支持他。

  伸臂將妻子攬進自己的肩窩。「沒,我沒想到些什麼……」他嘴裡雖是回答著,腦中思緒卻又不停地轉動——

  曲承胤一直知道,曲承昌擁有成為經營者的潛力。

  他雖有領著商隊大江南北奔波的本事,但不管是與買家、錢莊方面的周旋,抑或探查商場對手的動向,曲承昌都較他高明也在行許多。

  其實,當曲家兄弟的兩派擁護者尚在猜測,到底誰才能使曲家產業更壯盛前,曲承胤便心想:勝負他早已瞭然於心了。

  明白自己對於商場上的勾心鬥角以及振興家業的野心極為淡泊,曲承胤原本在走完商隊返家的那一晚——也就是他險些被親人殺害的那一晚,想告訴二娘與弟弟,他對當家掌管曲家產業實在是沒有興趣,他認為弟弟曲承昌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沒想到二娘和曲承昌那般心急,竟在他開口前便對他……

  「阿胤,你看!」

  夏拙兒扯扯曲承胤的衣袖,伸指要他看看她正注視著的方向。

  「唔?」

  「你弟弟直著眼發呆好久了,臉上還濕濕的,他是不是在哭啊?」她的眼力素來良好,即便是離得遠些,細微處仍是能看得仔細。

  曲承胤不語。

  他是習武之人,視力更勝夏拙兒數倍不止,所以連曲承昌緊抿著嘴唇、忍住不哽咽出聲的模樣,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事跑到你以前住的院子,對著棵樹哭什麼呢?」夏拙兒有幾分明知故問的意圖。

  「那棵樹……我們小時候曾經一同在那棵樹上午睡,然後一個不小心兩人全掉下樹,我跌斷了手,他跌斷了腿……」兄弟如手足,難不成那場孩童時期的意外,竟是個手裂足斷的預言?

  曲承胤緊閉起眼將傻念頭摒棄,認為自己太過胡思亂想了。

  他再度睜開眼時,發覺妻子正瞪大眼盯著他臉上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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