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陸沄千抬眼看看陸沄,再看看走遠的小梅,忽而有感而發:
「哎!時間過得真快,小丫頭一轉眼就長大了,真是讓人覺得不捨啊!」
陸沄睨他一眼,問道:「你在不捨什麼?」
這下陸沄千才想到——
「唉,少爺真聰明,在她回房的路上等著——」他略偏頭,再說:「不過,少爺您為什麼這麼急著找她啊?」陸沄一回來找不到人,便直接去問陸沄千,陸沄府裡有任何事,問他最快!
陸沄並不想回答。著急?他有嗎?
陸沄千是懂得察言觀色的,知道不便再追問下去,又想到剛剛陸沄的問題,順口接道:
「少爺問我不捨什麼?我不捨的原因可多著吶!上回為了那五千兩的事,我不是跟少爺說過一堆了嗎?真是多虧她想到理由搪塞!小梅那丫頭這些年來不知道幫了我多少忙,帳房裡大半的帳冊都是她在整理,從來沒出過亂子,什麼時候進帳、出貨,帳目一概都清清楚楚的,真是叫我打從心裡佩服。這樣的好幫手打燈籠都找不到!只可惜——」
「可惜什麼?」
怪哉!陸沄千心想,陸沄家父子同一個脾氣,遇事只聽重點、只說關鍵,很少有耐性聽他這麼「長篇大論」的,更何況是繼續追問下去?
難得的機會,不說可惜!
「可惜那丫頭的賣身約只剩一年,做人奴婢誰會想『續約』啊?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小梅那丫頭從小就認生,很少跟其他下人說到什麼話;平時不是待在帳房,就是跟著我四處收帳,明年她約滿回鄉,我當然會不捨!」
說到末了,陸沄千竟然語帶哽咽,肥滋滋的手往懷裡掏出手巾輕拭眼角的淚,當下不禁佩服起自己感情怎會給它如此豐富咧!?
陸沄卻沉吟不語。
「說到這兒我更是難過了。老爺這會兒要她去一趟涼州馬場,這一去呀,等她回來的時候,差不多也快離開陸沄家了……」順手再擦掉幾滴眼淚。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陸沄開口問道。
「剛才我說老爺找她就是為了這事,應該就這幾天出發吧。」陸沄千一頭霧水,少爺在急什麼啊?
陸沄當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浮躁起來?就為了一個奴婢?這多不像他啊!
好奇!?對了,一定是這樣!好奇弱不禁風的她,有著什麼樣的心思?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願意接管涼州馬場?
下意識地,他轉身朝和小梅同一個方向,往帳房踅去。
「少爺?」被撇下的陸沄千當場傻住。
「不會吧?難不成真的被老爺說中了嗎?」
第三章
「老爺要我去涼州?」小梅微感詫異,這些年來她都是人在長安,以信件往來得知涼州馬場的消息,老爺向來也放心她的作法,怎麼這回非要她去一趟涼州不可呢?
端坐大師椅的陸沄老爺,拿起茶盅、掀起茶蓋撥了撥茶沫,啜了一口,茶入喉、品味再三,才抬頭說:
「嗯。這件事非交給你不可。明年你約就到了,到時候我找誰來經營馬場?你這趟去看看馬場的情況,就在當地幫我脫手,我信任你的能力,把它處理掉之後再回來跟我報告就行了。」
「可是……老爺您不是為了少爺才買下涼州馬場的嗎?他這次回來,老爺您要不——」
陸沄老爺抬手止住她的話。「我自己的兒子我是再清楚不過了,這小子是吃了秤錘鐵了心,絕不走我替他安排好的路!這次他回來,我只想逼他娶妻,其他的就隨他去吧!」
小梅不語,濃長的睫毛半垂,掩住眼底一抹難察的幽光。城府極深的陸沄老爺卻思索著個中含意。
「這些年來,涼州馬場的事讓你辛苦了。」陸沄老爺頗為體諒的說。
「一點也不會,小梅做得很開心。」原本沉靜的臉龐微露笑意。
「那就好。咱們做生意的都知道,就算什麼都安排好了,但要是沒那最後臨門一腳彼此點頭同意,這買賣還是沒有辦法搞定。」陸沄老爺突來的話,教人摸不著頭緒。
呵呵,當然難懂,因為這花了陸沄老爺四年的心思啊!
「喔,對了,要是入冬前把馬場的事處理妥當,你就提早回鄉吧,不必等到明年約滿。」
「謝謝老爺。」心裡卻愈發沉重起來。
「還有一事——」陸沄老爺沉吟了下,說:「你明年就滿十八,論婚嫁的年紀算是晚了,不如我先替你安排好婚事,回鄉前——」
「不——」小梅急急忙忙推卻,見陸沄老爺一臉愕然,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身份。
「不、不敢勞煩老爺操心,爹娘前些時候捎信來,說……已經替小梅安排好親事了。」話到最後愈說愈輕。
陸沄老爺半瞇眼,輕道:「是嗎?」
小梅心虛地點頭。心裡直想,老爺問話的口氣怎麼和少爺好像……
「既然你爹娘已經有了安排,我也不好再插手,倒是這趟去涼州,我差二、三個人陪你去,好有個照應。你要是屬意誰,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那就我去!」人未到、聲先到,陸沄老爺和小梅同時看向來人踏進帳房。
「我去涼州馬場!」陸沄一進門,直接說道。
一個允諾卻換來兩種表情。陸沄老爺一臉欣喜,兒子居然願意涉聞家業了?小梅則是一臉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決定。
「怎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高興歸高興,陸沄老爺可不希望兒子是一時興致來了,隨口說說而已。
「一點也不突然,我本來就想去哪兒看看,更想知道爹用的人,是怎麼把馬場經營得如此出色?」語罷,若有所指的瞄了小梅一眼。
涼州緊臨塞外,陸沄在北大漠遊歷時,就時聞草原民族對涼州陸沄家馬場有極佳的評價,本來想回長安競得「龍腦鬱金香」之後就直奔涼州一探究竟的,卻為了和崔、李、盧三位好友相聚,而延宥了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