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兒端著一隻食盒走進來,見到曉彤臉色陰暗不走,忍不住問:「小姐,怎麼了?不是在看梁少郡王的窗課嗎?」
「這也叫窗課嗎?連六歲兒童開蒙之作都還不如!虧他有臉寫出這種文章來,我看了都還覺得丟人哩,」曉彤以諷刺的口吻說。
「真的這麼差呀?」菱兒大出意外,原先聽信媒人誇下的海口,沒想到真相卻是如此。
「小姐,該不會是你太挑剔了吧?」
「挑剔?也要是篇文章才能讓人挑剔呢,像他這種……」曉彤不屑的看了炕上的文卷一眼,「一整篇文句不通、錯字連連,根本沒法看,我才沒那麼大工夫挑剔呢!可恨這蘇伯伯也太瞧不起人了,這種人也配成為候爺府的女婿嗎?」
「小姐,可以讓我也看看嗎?」菱兒要求著,她跟著曉彤十多年,就像親姊妹一樣,雖然不及曉彤博聞強記、文采斐然,卻也略通文理,做幾首詩、看幾篇文章是不成問題的。
曉彤不置可否,菱兒大著膽子拿起文卷一看,禁不住笑了起來。「小姐,我一直不知道四書五經上也有寫什麼姊姊、妹妹的事,怎麼你都沒教過我這些?」
「什麼姊姊、妹妹!四書五經寫的全是洽國平天下的大道理,幾時有什麼姊姊、妹妹了?你在說些什麼?」曉彤大惑不解。
「可是這梁少郡王的窗課裡清清楚楚的寫著,書經曰:『妹妹我思之。』」菱兒指著文卷,「既然有了妹妹,一定也有姊姊的嘛!」
「胡扯!哪有此事?」曉彤坐直了身子,「拿過來我瞧瞧,剛才我怎麼沒瞧見這一段?」
菱兒將文卷遞了過來,曉彤走眼望去,菱兒說的可不是真的嗎?梁永煌的文捲上果然是歪歪扭扭的寫著,書經秦誓曰:「妹妹我思之,其……」曉彤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再三看了兩、三遍,這才忍不住爆笑了起來,她笑得直在炕床上打滾,抱著肚子直叫疼,後來還是菱兒上來替她揉了半天,才止住了笑,不過早已髮亂釵橫、眼角微微帶淚了。
「小姐,笑夠了吧?快跟我說,這句什麼妹妹我思之,究竟是什麼意思?」菱兒急急追問。
「什麼妹妹我思之!真是粗魯不雅、不學無術到了極點。」曉彤慢慢整理著自己的髮釵,一邊向菱兒解釋:「書經秦誓上的這一句,原文是:『昧昧我思之』,意思是指對晦暗不明的事要多思考的意思,這個昧昧可不是那個姊姊、妹妹的『妹妹』呀。」
經過曉彤這麼一解釋,菱兒再看看文捲上的那一句「妹妹我思之」,也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起來,她笑得捶胸頓足,不住的咳嗽,小臉都漲紅了,而且邊笑還邊指著文卷,又指指曉彤,逗得曉彤禁不住又大笑起來。兩個人都笑得全身無力,滾倒在炕床上,好半天菱兒才掙扎著過來扶起了曉彤。
「哼!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憑他肚子這點玩意兒,連中個秀才都不能,還想上咱們府裡來求親!」菱兒慫恿著說,「小姐,這種人真該給他點教訓,要不然他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你說得有理,菱兒。」曉彤指著窗課上的圈圈兒說,「這種文理不通的文章,居然還滿篇紅圈兒,可見這名師傅根本沒在教書,只會奉承、巴結少郡王而已,他大概是想反正少郡王毋需應科舉也有官做,所以不敢管束他吧!哼!真是誤人子弟,教出這種學生來丟人現眼。」
菱兒歎了一口氣,「我看多半這位少郡王自己也不學好,加上南安郡王一定很寵小兒子,請來的師傅若真管嚴了,想必會砸飯碗,所以才淨撿好聽的話說,弄得南安郡王以為自己的兒子是才子,要不然哪會托人上門求親?」
不提求親的事還好,菱兒一提求親的事,曉彤立刻臉罩寒露。她一向心高氣傲,雖然來求親的人沒有一個令她滿意,可是至少這些人也都是些長相英俊、才學不差,很拿得出去的人物,現在居然來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真令曉彤覺得自己的身價大貶,難道連這種人都敢對她生出妄想了?
「菱兒,去拿硃砂筆來,非教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不可!」
「小姐,你打算怎麼教訓這位少郡王?」菱兒對這種惡作劇最感興趣了。
「你先別問,一會兒就知道了。」曉彤忍住笑,推推菱兒,「快去拿筆和墨水過來。」
「是,小姐。」說完,菱兒趕緊轉身去拿筆。「筆來了。」
曉彤提起筆,沾了點用硃砂研磨開的紅墨汁,就在梁永煌的窗課上批了起來,特別在那句「妹妹我思之」下面加了一句「哥哥你錯了」,並且還附註一句:此昧昧非彼妹妹,觀君前程昏暗不明,應多思己身,至於妹妹,非君所能妄想!
其它各篇窗課,雖然不如這篇「妹妹我思之」來得荒唐,但也是離譜至極,不過曉彤既然已經批出了興趣,也就不厭其煩的點批下去,她極盡嘲諷之能事,同時也顧慮到梁永煌只識粗字,罵得太含蓄或太深奧,恐怕還看不懂,所以曉彤不用什麼典故,只就文章的可笑處一一點明,但即便如此,也已是謔而又謔,挖苦到了極點,看得一旁的菱兒笑個不停,直嚷著叫:「小姐,你就饒他一句吧!哎喲,我的肚子笑得好疼呢!」
為裡顧及南安郡王的顏面,曉彤還是不敢多批,不一會兒就停了筆,歎了一口氣說:「我看算了,誰有工夫理這種浮浪子弟,費這麼多時間批他窗課。菱兒,你將這窗課放回書房好了,我想爹看了這些也夠了,他一定知道我的意思,不會答應這門婚事了。」
「真的嗎,小姐?」菱兒忽然擔心起來,「可是那天我看老爺似乎很相信蘇老爺的話,對這位少郡王頗有好感,直誇他知禮守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