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惠已經瀕臨崩潰,身子一軟便跪坐在地上,槍自然也隨著手垂了下去,無助的神情及奔流的眼淚使羅玟看了有些不忍。情婦的下場不見得會比下堂妻好,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是她羅玟拿著這把槍指著別的女人—.
「回去吧!你不敢殺人的,別做無謂的掙扎。」這句話倒沒有諷刺,全出自真心。
「我不該跟著豪哥的……我不該……」李淑惠泣不成聲的悲訴,跟大雨形成一個變調的奏鳴曲。
是啊,你不該跟著豪哥的。羅玟歎了口氣。在同情對方之餘,李淑惠的話也讓她自忖起來,若是讓她重新選擇一次,她仍然會心甘情願地跟著豪哥嗎?
這是」個無解的答案,已經做了十年的情婦,即使心裡有絲後悔,不硬著頭皮撐下去還能怎麼辦呢?
「啊——」忽地,李淑惠無預警地尖叫起來,淒厲的叫聲讓羅玟嚇了一跳。「羅玟,我不會放過你的!」她慢慢地舉起槍,臉上決絕的表情在閃電的陪襯下變得猙獰恐怖:「我得不到豪哥,你也別想得到!」
「砰」!血紅色的液體從羅玟的額頭中央流洩而出……
她賭輸了,李淑惠還是開了槍。
原來死亡的滋味是這樣的!一瞬間強烈的劇痛,活了一輩子的記憶全部擠壓成一塊,迅速在腦中膨脹。眼前是」片空白,只剩淅瀝瀝的雨聲在腦海裡空洞的重複。
她,討厭這種天氣……
第一章
「玟玟?你醒了嗎?」
這是……媽媽?羅玟睜不開酸澀的眼,無法辨識聲音的主人。只是這個聲音像極了成天泡在麻將桌上鮮少出現的媽媽,她很想看看是不是母親那張久違的臉。
「玟玟?」這次是個男人。「你醒了就張開眼睛。」
這該不會是爸爸吧?羅玟不太確定。以前媽媽打牌打累了還會回家個幾天,爸爸則學全了「藏鏡人」的絕招,家裡絕看不到他的蹤跡。現在他住在外頭的小公館,連給家裡生活費都是用匯款的方式,幾乎不踏入家門一步。
如果上述兩人她都猜對了,父母連袂出現倒是個難得的景象。從她高中畢業搬出去後,由於父母不滿她做了別人的情婦,她鮮少回家,就再也沒同時看到過他們一起出現了。羅玟用力地張開眼,欲捕捉這幕足可列入台灣十大奇跡的畫面。
好不容易分開了像被強力膠黏合的上下眼瞼,突來的光線令羅玟皺起眉頭。適應了一會兒,五百度近視加閃光的雙眼前仍然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兩個人六顆頭的身影晃動。
「我看不清楚……」其中一個人遞過來一副好像眼鏡的東西,羅玟想伸手接過,卻發現手上吊著點滴,動彈不得。原來這裡是醫院,難怪一股刺鼻的藥味。
那個人幫她戴上了眼鏡,並協助她將病床調成坐姿。羅玟眨了眨眼習慣由模糊到清晰的過程,當六顆頭終於恢復成為兩顆時,她確定了眼前的兩人就是她那形同虛設的父母。但是,端詳得愈久,愈覺得好像有些地方怪怪的……
「爸、媽,你們怎麼變得這麼年輕?」羅玟驚訝地發現父親略為斑白的雙鬢變為」片漆黑;而母親眼角及額頭的皺紋突然少了很多。
莫非爸爸染了頭髮,媽媽去注射肉毒桿菌?
「玟玟,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呀?」羅母詫異地看著她,扶著她的頭左右察看。「難道車禍把你腦子給撞壞了?」
「車禍?」羅玟莫名其妙地望著母親。「我什麼時候出車禍了?」她不是因為被李淑惠槍擊,所以才送到醫院的嗎?
像她這樣腦袋被開了一槍,還能安然無恙活下來的人,除了前桃園縣長劉邦友血案的那名倖存者外,翻遍歷史大概也找不出第三人。
「你忘了嗎?」羅母確認過她沒有異狀,微微鬆了口氣。「你放學的時候被車撞到,是同學叫救護車送你來的。」
放學?被車撞?羅玟發現自己居然聽不懂母親在說什麼。還有,幫她叫救護車的「同學」又是怎麼一回事?
「媽,我畢業很久了吧?」問出這種理所當然的蠢問題,羅玟自己都覺得可笑。
「你到底在亂講什麼?你今年才升高二,要畢業還早呢!」一直沉默不語的羅父看不下去了,女兒該不會腦袋真的被車撞壞了吧?
「升高二?」這是十年前的事了吧?羅玟被父母親的話搞糊塗了,她舉起另一隻沒打點滴的手懊惱地扶著額頭,驟然發現頭上沒有任何子彈穿過的痕跡。
怎麼可能?她明明記得那一槍……「媽,有沒有鏡子?」
羅母不明所以地把鏡子拿給她,這個動作令羅玟沒由來地緊張起來。深吸口氣將鏡子移到眼前,定睛一看——這……這是……
「啊!」羅玟不敢相信地驚呼起來。
鏡子裡那張臉,的確是她年輕時的模樣。耳上三公分的西瓜皮、厚重到蓋住眼睛的劉海、鼻樑上掛著粗黑框超厚眼鏡、脂粉未施的臉……沒錯!這副拙樣就是高中時代的她!
突然,羅玟下意識地迅速低下頭,眼光落在胸前隆起處。還好,十七歲已經發育得差不多了,胸部的尺寸沒有變小。
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關心這個?驀然回過神來,羅玟敲了自己一記。
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似乎陰錯陽差地回到了高中時代?以前她根本不相信什麼時光倒流、借屍還魂之類的無稽之談。可是如果不把現在這個荒謬的情形歸咎於科學無法解釋的超自然力量身上,教她怎麼接受眼前的事實?
身上還穿著沾有血跡的制服,學號上頭繡著的兩條槓讓羅玟不知該狂笑還是痛哭。在她的記憶中,高中的時候好像真的出過一次車禍,昏迷了一個星期。難道就是這個契機,讓她被李淑惠一槍斃命的靈魂又回到十年前的自己身上嗎?
甩了甩頭,羅玟推翻了這個愚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