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給我們爺兒倆來壺熱茶好嗎?」
「哦,好、好,我這就去,你們坐會兒。」店小二還是一愣一愣的,眼神不時瞟向女孩兒。
女孩除了老爹,旁的似乎全沒看見。而老爹卻把店小二的行徑全看在眼裡。
他看向女孩,不禁歎了口氣。打從和這孩子相處,這種情形早已屢見不鮮。
哎!有道是——紅顏多難啊!
女孩兒輕拍老爹的背。「老爹,怎麼歎氣了?我們已經到了邢國,他們應該追不上了。」
「噓——」老爹用食指在唇上比畫,兩眼斜瞟周圍的反應。
「灩兒,說話要當心點!邢國地處北方,還不夠安全,我們要再往南走!」
她聽話的點了點頭,明白自己要更小心才行。她好不容易從北狄皇宮逃了出來,說什麼都不願再回去!
那是她的夢魘,每晚揪蝕著她……
「茶來了,請用。」店小二端上一壺茶來,順便再為桌下的暖爐添些炭火。
「店小二,外面風雪正大,咱們爺兒倆想在這裡住一宿,不知方不方便?」
「沒問題啦!這兒的客房空著很,正月才剛過,大夥兒都回鄉去了,所以沒什麼人住。我去幫你們打掃打掃,待會兒就可以進去休息了。」
「那就麻煩你了。」老爹頷首示意。
這時的灩兒,不知怎地,下意識地往外頭望去。
雪仍在下著,時被風吹起,捲成一圈、一圈地,一片白茫,恍若琉璃世界。
她看得人神了……
「灩兒,你在看什麼?」老爹循著她的視線望去,什麼都沒有,除了雪,還是雪!
「沒、沒什麼……」灩兒拿起茶杯,握在手心。她聳了聳肩,也不明白方才自己在想什麼。
她抿了口茶。「好溫暖哦!」
她覺得茶的熱度好似暖進身子裡了,不禁朝老爹嫣然一笑,全然忘了剛才發生的事。爺兒倆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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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稍霽。
「泱師傅,難得來,再坐會兒嘛!」鋪子老闆極力慰留。
「不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得走了。」易泱主僕起身,向老闆告辭。
「嚴老闆,你忙吧,別送了。」
老闆仍是執意送二人至門前。門房將馬車帶來。
「老闆,你進去忙吧。」易泱再次謝辭老闆,老闆這才進了鋪子。
「符剛,你先回去,順便幫我把這劍帶回去。」易泱將手上的錦盒交給符剛。
「哦,回去時記得把劍藏好,別讓她瞧見這東西。」
「是。」主僕兩人頗有默契,彼此都心知肚明話裡那個「她」是誰。
話才說完,易泱不自覺地看向對街的茶肆。不為什麼,就只是看著而已,但他卻看得出神了,心思遠揚,不知飛到哪裡。
「爺,您想喝茶嗎?」
符剛跟著他那麼多年,心思全跟著他走。看易泱直盯著對面茶肆,以為他想喝茶。
啊?易泱愣了下才回神過來,也發覺自己突兀的行徑。
「不……」他今天是怎麼了?
想到這兒不禁啞然失笑,對自己不尋常的舉止感到不解。他輕搖著頭,想甩掉心底浮上來的一股莫名情緒。
「爺?」符剛總覺得爺兒今天—怪怪的?
「哦。」易泱察覺到符剛正以不解的表情看著他,趕緊收了收心神,交待他:「你回去吧,有事你知道上哪兒可以找到我。」
「嗯。」
符剛答應一聲,主僕二人便各自分道揚鑣。
第二章
每年正月剛過,易泱一定會來到這裡,而且總會住上幾天才離開。
一早,易泱便在師父墓前上了香,並征征地看著墓碑上的題字——方居老人之墓。思緒任飛,時光落在十五歲那年—
「徒兒,準備好了嗎?」
「嗯。」
「若覺得不舒服,就停下來。」
「嗯。」
從小,老人就告訴他,他擁有一雙能通曉過去未來的通天眼。只是,他的修持不夠,通天眼不是說開就開的。
而老人不願教他這項修持。
「既跳入十丈紅塵為人,必是要在這火宅人間歷劫一番。知曉過去未來又如何?不如把心思用在自己的修為上。修為深,一切事必然有其迎解之道。」
這是老人的教誨。
易泱懂的。可是,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來說,卻容易再鑽回自己的想法中。
他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來這世上,就是這樣孤孤單單的麼?
老人待他極好,收養他、教養他。他們的關係不太像父子,反像是師徒,一個授、一個收。他和老人之間的相處不像父子般親膩,而是像徒弟對師父那般的敬重。
十五年來,易泱和老人走遍五湖四海,歷練是有的,但他們待在一個地方從不會太久,也就沒和任何人特別交往過。
甚至,老人閉關修持時,就留他一人讀書、習字、練武。
就他一人。
若他長年待在深山野谷也就罷了,卻偏偏遊歷四處,看了太多悲歡離合、生離死別……都在人與人之間發生。
而他,就一人。
一個人,是體會不出那些感受的。所以,他想知道。
他自個兒偷偷修練,想打開自己的通天眼,想看看自己有沒有過那種感受。豈料,通天眼連縫都還沒開,他就出事了。
他走火人魔。
好在老人即時發現,將易泱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一個人不知道會經過幾世的輪迴,寄身在無窮流轉的歲月裡,你是找不到自己生命的發源的,就算找到了,初始的因緣也早就失落了,不如現世多加修持,為來世做好準備。」
他諄諄告誡,希望易泱斷了念頭,好好地跟著他修持。
自從發生走火人魔那使之後,易泱嘴上再也沒提過開通天眼的事,但心裡卻仍記掛著。一天,老人竟主動提出,要幫他一圓多年的心願。
「你心念未斷,對吧?」老人問。
易泱默認。
「我就幫你開一次天眼,僅此一次。」
他目光灼灼,跪地拜謝老人。
「也罷,或許你能從中領悟出什麼也說不定。」
易泱與老人相對盤腿而坐,他合上眼,感覺印堂一片灼熱。眼前由一片合黑,漸漸地成灰、轉白,似一片濃霧被風輕輕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