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收拾乾淨了。」
兩名小侍女一同躡手躡腳地退出房裡,留下兀自怔望錦繡布幔出神的雩娘。
暢春園
皇上抽起書畫架上的一簾卷軸,擺放在書案前。
「胤祥,你來看看,這是朕最近求來的字帖,還特地找人裱褙,是臨摹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寫得好秀媚、棒極了。」
坐在一旁的胤祥傾身一看,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皇阿瑪求這字帖所費不貲吧?」
皇上微微一笑。「好說。」
「這字帖哪值一隻價值連城的鳳凰王佩啊?」胤祥故意挖苦道。
「嘖,寫這帖子的人可是無價!」皇上回應的技巧更高一籌。「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讓人一瞧就不自覺地想心疼她。挺靈秀的,說起話來又貼心。就是太瘦了,可得多替她補補身子。」
「我已經很努力了,是她的底子太差啦!」胤祥抿著笑,滿臉溫柔。「謝謝皇阿瑪。」胤祥突然飛來一句話,卻是一語抵萬言。
皇上懂他的意思,應了聲嗯。
「婚事備得如何了?」
「嗯,都差不多了。」只差雩娘還不知道自個兒就快做他的福晉而已。
「姻緣事真是難說,原本盼你娶雷老的女兒的,怎知會出了岔子!也好,你心甘情願,總比朕硬逼來得好。」
「也許是注定的。原以為決定性的一子是正中下懷,下手後才知入了險境,而在逢凶化吉後,竟出乎意料的反敗為勝,是注定非走這一棋不可的。」
胤祥的虛實棋語,也只有皇上才聽得懂。一開始的那一盤棋,他走下的那一顆子——
皇上揚起笑意。「你真是教我急死了,朕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居然一天捎來一封信,朕人在熱河,心卻被你們留在京城裡。」
「可捎信的又不只我一個!」胤祥咕噥說道。
皇上詫異萬分地盯著胤祥,面露微笑,不斷點指著他。「你這小子——」
話才剛說,就被外頭的傳應中斷了。「啟稟皇上,大阿哥遞牌子求見。」
皇上的眼睛極快地閃了下,似乎是意料中的事。胤祥大抵也知道大哥所為何來,已做好了準備。
「傳他進來。」
「喳!」
這時,胤祥起身退到一旁。只要有其他兄弟在場,胤祥必恪守君臣之間的禮節。
同大皇子入廳的是四皇子胤。兩人一同拍了馬蹄袖,叩首請安。
「兒臣胤、胤,恭請皇阿瑪聖安。」
「起來。」
「謝皇阿瑪。」兩人起身,大皇子刻意站在胤祥對側,頗有對立之意!胤是聰明人,也和大皇子站同一邊。
「啥?」
「胤請皇阿瑪主持公道。十三弟年輕氣盛,自恃學了幾年醫,竟欺到兄弟頭上。」
「說清楚怎麼回事?」皇上沉聲道。
「十三弟日前擅闖我府邸,劫了我的客人。」
「真有此事?」皇上目迸精光,炯炯有神。
「皇阿瑪,我無憑無據不會污蔑自己的兄弟。十三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用『七彩香』迷昏我府裡的人。」
七彩香無色、無味,迷性強卻對人無害,只消對症解毒,中迷香者便無大礙,七彩香通常是重傷患者在診治時做為麻痺之用。胤祥錯就錯在一時心急,用了七彩香,而這迷香是他師父醫聖從百草中提煉出來,胤祥是惟一會使用的人,因為醫聖並未收其他皇子為徒。
「胤祥,胤說的可是事實?」皇上面容嚴肅問道。
「大哥說的是事實,可是胤祥是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
「救人?你救誰啊?」大皇子自覺佔了上風,竟在皇上面前放肆起來,一派大哥要教訓弟弟的模樣。
「救我未過門的福晉。」
「你在胡說什麼?」大皇子扯開了嗓子。
「胤,你冷靜一點。」皇上開口制止了大皇子的咆哮。
「我未過門的福晉就是濟爾親王的女兒。」胤祥冷冷說道,這是皇上於大皇子回京後,在熱河下的旨。
大皇子一聽,臉色倏地慘白。怎麼會這麼巧?
「她遠從蒙古而來,因未過門,不便待在我府裡,我只好麻煩四嫂嫂代為照顧。那天我去見四哥,四哥說因為皇阿瑪和幾個兄弟都到熱河,京城的事他忙不過來,府裡都是四嫂嫂在打理,生怕招待不周,所以只好拜託剛從熱河回來的大哥,想他府裡妻妾多,也好有人照應。可四哥說,不知怎地,大哥卻沒將她安置在府裡,反倒是把她帶去西郊別府。皇阿瑪您說,我怎能放下心?」
胤祥語畢,用眼角瞟了瞟胤,生怕四哥拆了他杜撰的台詞。胤仍是沉默不語。
「胤,這是真的嗎?」
「我——我——」大皇子一時啞然,急使眼色向胤求助。
胤知道該他上場了。「皇阿瑪,是我求大哥幫忙的。大哥一聽是兄弟需要幫忙,便二話不說允諾了。」
胤這忙有幫和沒幫都一樣!
反倒是胤祥繼續說道:「兒臣是用了迷香,那是怕和大哥的人起衝突。而且,大哥在京城看了不少宅子,兒臣找了又找,加上一時心急,才顧不了那麼多。」
「胤祥你——」大皇子狠狠瞪著他,說不出他還傷了他的事。
「大哥,濟爾親王的女兒可是十三弟『惟一』納的福晉,我理當護著她,若您念在兄弟一場,更不應動了其他的腦筋。」胤祥話中分明別有用意。
「胤祥,你這是什麼意思?」大皇子滿臉通紅,氣得咬牙切齒。
「為了我那未過門福晉的清白,我不能說,但大家心知肚明。」
「胤!」皇上哂然喝道,隱隱含著怒火。
皇子皆知皇上的脾氣,大皇子腳一蹬,跪倒在地。「皇阿瑪……」
皇上逼視著大皇子,靜靜道:「若不心虛,何需下跪?」
「兒臣有錯,理當下跪求懲。」皇子也知皇上賞罰分明,更忌人知錯不認。「兒臣真的不知濟爾親王的女兒是十三弟未過門的福晉。就像十三弟所說的,兄弟一場,兄弟妻,豈可戲?」大皇子真是嚇壞了,語帶哽咽,直覺自己八成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