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娘抬起頭,將筆蘸了下墨,察覺小丫環愣愣的模樣,不明所以,便問:「是不是累了?還是去拿張椅子來坐吧!站著很辛苦呢!」像她,久站就覺得頭昏。
小丫環回過神,神情有些緊張。「沒……不、不累,我站著就行了。」她早忘了雩娘也是丫環,直覺得自己哪能和她平起平坐。
雩娘見小丫環堅持,也不多話,便低頭做著筆記。再過些日子,請假回鄉的先生就要回來了,他臨行前留下功課,可小姐貪玩,書一本也沒讀,她得先幫小姐做好筆記,讓她臨時惡補一番,不然,先生要是發起脾氣,一狀告到老爺那兒,定是要罰小姐的。老爺什麼都好,就是不許小姐在讀書這事兒上偷懶。
「雩娘——」門外有人叩門喚道。何止小丫環,雷府的僕人早當雩娘是二小姐,連有事找她都畢恭畢敬地敲門。
「就進來吧!」雩娘柔聲說。
「雩娘,不好了!人來了!」來人一進門就急得語無倫次。
「你別急,出了什麼事嗎?」
「是……」她吞了口氣。「是皇上派人來,說是要找老爺。」
「老爺出遠門了呀!」人就是不在,皇上親自來也沒有。
「是呀,福總管回了話,可是——可是那人說,叫、叫小姐出去見他。」
雩娘心頭一驚,找小姐?莫非是為了大皇子逼婚的事?
「是今早來過的公公嗎?」他還真是不死心呀!
「公公?嗯……不太像耶。」方纔她端茶給客人,雖不敢正眼瞧人,但……但總覺得那男人……不太尋常……
「福伯去請小姐了嗎?」雩娘輕皺眉頭,不希望小姐又為了這事兒心煩。
她搖頭。是不知道,她得知消息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來找雩娘。
「雩娘,不好了——」又來了二名僕從。「皇上派人來了。」她們也是一得知消息,即刻前來告知雩娘。
「我知道了。」雩娘眉頭皺得更緊,這幾天小姐為了大皇子逼婚的事,一直悶悶不樂。大皇子怎能逼婚逼成這樣?她一定得替小姐想想辦法。
當年,若不是老爺為了替小姐買貼身丫環,她也不會因緣際會來到雷家,受雷家無微不至的照顧。這份恩情讓雩娘從小就打定主意侍候小姐一輩子。小姐的煩惱就是她的煩惱,她一定得為小姐了卻這事兒!
「雩娘——」又進來四名僕從。
「雩娘知道了。」屋內的人也知他們所為何來,先替雩娘回應了。接二連三,又湧進了不少僕人。
怪了,這下怎麼有事,全都先來向雩娘通報呢?原因無他,事關雷家大小姐。雷家人人皆知雩娘從小就比老爺夫人更護著小姐,不肯讓小姐受了點委屈。小姐惹事,她扛;小姐挨罵,她總是求老爺先責罰她;僕人護雩娘,捨不得讓她事後沒為小姐出頭而難過愧疚。凡牽扯到小姐的,不管大小事,總會先來知會她一聲,更何況是這等「終身大事」!
「雩娘——」這會兒又有人來了。
「雩娘知——」眾人正開口,看清來人是雷家人人聞之喪膽的鐵面總管,全都噤了嘴、趕忙福身請安。
「福總管。」
「福伯,小姐知道了嗎?」雩娘從椅上站起身,一開口就先問掛心的事。
「我還沒知會她。」即便是鐵面總管,面對纖弱的雩娘,都不免放軟口氣。「皇上派來的人,來頭不小呀!是十三皇子,說是帶了皇上的手諭要見老爺。老爺不在,他說非見小姐不可。」
十三皇子?!眾人面面相覷,這下可不能像今早攆那大皇子派來的公公一般,隨手一丟啦!
雩娘更是緊張,十三皇子帶了皇上的手諭,會不會是要……
「先別跟小姐說這事——」雩娘深吸了口氣,像是做了重大決定。「我去見十三皇子。」
這怎麼成?!雩娘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就陪在小姐身邊,少見生人的。大夥兒體諒雩娘,紛紛勸說。
「雩娘,我這就去回了十三皇子,就說小姐跟著老爺出遠門了。」連嚴厲出名的福總管都心疼她。眾僕人最愛瞧這時候的福總管,看似冰凍的臉上竟出現難得的融化跡象。
「不,福伯,我知道你們大家都護著我——」雩娘絞著雙手,心裡其實忐忑不安。「可是,這事關小姐的終身幸福,就算這次回了人家,難保幾天後不會又上門來。而且老爺出遠門,也要個把月才回來。」
「雩娘,你打算怎麼做?」福總管算是看著雩娘長大的,知道她雖看似弱不禁風,但只要和小姐有關的事,絕對小命一拋、勇往直前。而且,只要是雩娘說出口的話,雷家人看重的程度不亞於老爺、小姐的決定。
「我……」要怎麼做呢?雩娘在心裡不斷為自己打氣,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慌。「我和他說道理吧!」
她的回答換來眾人瞠目結舌,現場不時出現石化龜裂聲!
「雩娘——」福總管打算再度勸說。
現下,雩娘根本聽不進任何話,腦子裡全塞滿要挺身護著小姐的念頭。她打斷了福總管的話,固執地對眾人宣告:「我這就出去見他!」
胤祥已坐了好一會兒,生性機敏的他,雖是頭一回來雷府,總覺得有股蹊蹺味兒。他搖頭淡笑,隨即拿起一隻透著羊脂白的小玉茶盅,移去碗蓋,撥了撥茶沫,低頭啜了口茶。他是有功夫底子的,察覺廳外走來的步履聲輕盈無力,應是個女人。是雷家小姐嗎?
他一抬頭,正好對上進門的纖纖人兒。眸底洩露了情緒,是驚艷多於詫異。
「十三爺吉安。」雩娘福身請安,眼半垂,濃長睫毛微攏如星的目光。
「嗯。」胤祥仍是目不轉睛,記憶中的雷家小姐不是這等纖弱模樣呀?難不成,女大真是十八變?
「奴婢伍雩娘,是小姐的貼身丫環,小姐同老爺出遠門了,若有怠慢之處,還請十三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