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什麼?這些孩子也都是我的孩子!」廖夫人揚高聲音,「阿潮、阿海、若晨,都是我養大的孩子!不管有沒有血緣,都是我一手辛苦帶大的孩子!」她的眼睛模糊了,「你奪走了我的潮,別想把阿海和若晨也捲入你那骯髒的買賣裡!」
她第一次顯露出名門閨秀的氣勢,那是與生俱來的威嚴,「為了孩子們,我不惜毀了整個廖家!就算將一切毀滅殆盡,我也在所不惜!」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滿腔激動,「因為我是他們的母親……我是他們的媽媽!」
「我是妳丈夫!」廖懷祖吼了出來。
「你若硬要插手他們的人生,我可以連丈夫都不要!」她眼中冒出怒火,「不要以為這是威脅,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他呆住了。結縭幾十年,他一直害怕這一天的來臨。他一生留連花叢,只愛過兩個女人--一個成了弟弟的妻子,另一個嫁給了他……卻總是對他淡淡漠漠的。
他知道是自己的錯,婚後依舊跟女人廝混,但是,面對這樣高貴完美的妻子,他總是自慚形穢,越愛她,越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話、怎麼跟她相處。比起來,外面的女人容易相處多了,無非只要錢而已。
錢可以解決的都不是大事。他完全明白這個道理。
廖懷祖一下子顯得十分蒼老,「我知道妳嫁給我不是心甘情願的。妳是世家千金,從來就看不起我這個莽天、流氓頭子……」
廖夫人霍然站起來,心裡流轉著複雜的情緒,「若真不甘心,我不會替你生下孩子。我從來沒有要求你什麼,希望你不要違背我唯一的希望。失去潮……」她的淚又落下,「已經夠了,太夠了。」她說不下去,起身離開了書房。
靠在寬大的牛皮椅裡,隨著日光漸漸黯淡,意氣風發的廖家主人,竟也跟著一點一滴的蒼老、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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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為先」又準備在原址開張了,員工們接到通知,匆匆趕去「食為先」。像是這兩個月並沒有歇業,老闆和主廚早就採買好各種食材,忙裡忙外的準備開店的事。
「不是說這裡不能開飲食店嗎?」張了半天的嘴,曉諭終於喊了起來。
「喔,只是一點小誤會。」王海輕鬆以對,「市政府弄錯了,花了點時間去更正,只是輸入數據錯誤而已。」他笑得很沒有心機。
哪有這麼簡單的?所有的員工湧起了相同的疑雲,有些敬畏的看著他。這些日子發生了些不尋常的事情,他們隱約覺得老闆似乎有些神秘,卻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談論。
「嗯,有件事情要先說一下。」他咳了一聲,「今天所有來店裡吃飯的客人都免費。」
免費?!員工瞪大眼睛,搞不清楚老闆搞什麼鬼。就算是做宣傳,也不用這麼大手筆吧?
這回,換陶陶不太自然的咳了一聲,正在揮菜刀的她,指上的白金戒指散發出溫潤的微光。
這個戒指很眼熟啊……眾人瞪大眼睛望向正在點貨的王海,他指上也有相同的戒指。
「老闆∼∼主廚--」大家一起慘叫起來,「你們私奔了?!你們好歹也通知一聲啊∼∼」
「什麼私奔?亂講!」王海又咳了聲,「唉,形式不重要啦,總之陶主廚是王太太了,今天算是婚宴吧。」
這場流水席轟動了整個社區,老客人幾乎都回籠了,互相認識的還打電話呼朋引伴。
陶陶真的嫁人了!
幾個愛慕她的女孩仗著酒意對著她大哭,粗獷的工地主任含著虎淚吞下清酒,更多的是黯然神傷卻也滿心祝福的親衛隊。
其實,這些愛慕者對她抱持的感情,或許並不真的是愛情吧。
這是個寂寞的城市,多半的人都離鄉背井,彙集到這個城市、這個社區,有著各自的理由和無奈的選擇。
在無盡的孤單中,走向掛著大紅燈籠的「食為先」,望著美麗凜然、目光堅定的絕艷主廚,吃著熱騰騰的美食,像是所有的孤單寂寞都為之蒸發,一切都可以重新再開始。
只要「食為先」還在,只要陶陶還站在料理台後,若有似無的微笑著,握著那把柳刃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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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五年,「食為先」仍存在著,雖然許多老客人都離開了,但總有新客人補進來,過了幾年,就成了老客人。
這段時間,小曾的男朋友去當兵,她繼續在「食為先」打工,一面等男朋友回來。在快餐愛情當道的二十一世紀,這對小情侶一點都沒想到兵變的可能。等那只傻大熊退伍,兩個人一起在「食為先」打工,雙雙考上了東海的研究所,看起來似乎會在「食為先」生根很久。
曉諭打工到大學畢業,才依依不捨的回台北去,不過,她每隔幾個月就會回「食為先」看看。對她來說,這是另一個家,一個充滿食物香氣的家。
老方和小周終於出師了。他們雖然百般不捨,卻還是被陶陶踢出大門,「給我滾!可以出師了,還拉著師傅的圍裙做什麼?滾!」
王海苦笑著,出資讓這兩個哭哭啼啼的大男人各自開業。老方開了家和「食為先」相似的平價日本料理店,小周倒是開了家日式便當店,都在工業區附近,兩家常常互相幫忙。
陶陶又收了新的二廚,可憐這兩個慕名而來的二廚差點讓陶陶給宰了,天天都在她氣勢洶洶的怒吼聲中過著地獄般的生活。
至於王海,打死他也不進廚房了。
沒辦法,他考丙種廚師執照時已經吃盡了苦頭,現在心靈的傷痕還沒有痊癒。
這五年,「食為先」的招牌一直沒有暗下來,就算陶陶生孩子,也沒有休息。
結婚兩年後,陶陶懷孕了,但是她一直到陣痛的前一刻還抓著菜刀,直到她察覺自己開始陣痛,才依依不捨的放下菜刀,冷靜的跟王海說:「阿海,我好像要生了。」沉著的把預先放在料理台下的包包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