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森煩躁地揮掉木棍。「小貓,你理智點可以嗎?」
他竟然還敢嫌她不夠理智!果果重重的喘了兩口氣,既然他不肯選,那麼,就別說她暴力。「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一、二……」
「夠了!」鮮少發脾氣的唐恩森終於動了肝火。「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孩子氣的創作者。我今天是來解決問題,不是來耍猴戲。你真以為你拿根木棍把我趕出去,你作品的深度就能得到提升?如果這樣可以解決事情,那你儘管打,我不會還手。」
說得好像她多愛無理取鬧,就只會任性發脾氣……果果氣得渾身發抖,一雙眼怒目地瞪著唐恩森。
「我想你大概忘記了,從一開始就是你自個兒找上門來,我沒要求你看我的作品,我也沒趴在地上求你一定得要幫我提升什麼深度,結果你卻跑到我面前罵我孩子氣——見鬼的,如果我真那麼爛,你可以回去啊!我何果果哪時說過要你留下來幫我解決問題了?」
說到這,兩行氣憤的淚水突然從果果的眼裡滑下。唐恩森看了一怔,果果也呆住了,然後她猛地伸手將眼淚抹去,表情仍舊逞強。
「話都是你在說的,說什麼我的作品有生命力,說什麼要帶我去看實例,然後又不顧我意願,硬要把我的作品跟方酉麗的擺在一起——我忍受你還不夠嗎?讓方酉麗當著我的面羞辱我的作品,說我作品粗暴、粗糙——你知道我當時的感覺嗎?我的心在淌血啊!」
果果外表一向表現得大剌剌,好像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但這不代表她的內心,就缺少了女性創作者特有的細膩!
捧著精心做出來的作品來到人面前,卻被人批評得一文不值……唐恩森望著她氣得發顫的雙肩,突然理解她一切行為下的真正涵義。
她的倔強、蠻橫無理,用意只是在保護自己,不受到他人言語的污辱傷害。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用錯方法了。我以為只要想辦法激起你的好勝心,你就會絞盡腦汁突破。」
果果看著唐恩森,沒想到他會跟她道歉,終於冷靜下來了,她坦承道:「我也很想有所突破,可是對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我從什麼地方下手?」果果丟下手裡的木棍,一臉沮喪地承認。「其實不用方酉麗說,我大概也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但是細膩、溫柔,並不是我用腦子想,就能表現在作品上。」
然後她突然轉身走回工作室,指著堆了一地的陶土殘骸。「這兩天,我一直不斷地在嘗試,但是沒有辦法,我就是揣摩不出來她說的那種感覺。」
唐恩森轉頭看著果果的臉。她雖然個頭嬌小,但渾身散發出來的那股熱力,讓她整個人恍若擁有像磁石般強烈的吸引力,深深吸引著他;但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卻沮喪灰心得像只被雨淋濕、被拋棄的小貓,孤單無依。
唐恩森心弦猛地顫動,他忍不住責備自己,竟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主動將她瘦小的身體攬進自己的懷裡。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就算在這麼慘的情況下,果果仍要逞強。
「我也不認為我是在同情你。」唐恩森垂眼望著果果頭上的發漩,微微笑了。「我只是覺得,你現在需要一點點鼓勵。」
鼓勵聽起來倒是比同情要好上那麼一些……
果果將頭埋在唐恩森的懷中好一會兒後,才將自己撐離他的身體,小聲地問他:「你真的覺得,我還有再往前進步的空間嗎?」
「絕對有。你想,如果我不這麼認為,又何必一再地來找你?」唐恩森伸手勾起果果的臉,炯炯有神的眸子緊盯著她的眼。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一起努力,突破困境,好不好?」
果果抿嘴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輕輕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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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嘴巴說「努力」很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卻讓人覺得比登天還要難——站在炙熱得猶如煉獄般的窯前,果果使勁將兩扇鐵門關上,然後抽開手套,抓了一把椅子坐下發呆。
瞪著氤氳在窯上方的騰騰熱氣,方酉麗的譏嘲再一次在果果耳邊迴盪。果果從沒想過處女跟作品之間有何關係,但經過兩個多禮拜來的嘗試,然後失敗,果果忍不住開始懷疑——
如果方酉麗說的是真的呢?
下午三點,洪荳拎著皮包走出洪荳小館,猛一轉身,倏地嚇了一跳。
「啊!是你!」洪荳瞪大雙眼。
果果看著洪荳,下好意思地點點頭。「對不起,嚇到你了。」
「還好我心臟有力。」洪荳拍拍胸脯,不過一見果果的表情,她忍不住擔憂地問:「你怎麼了?表情怪怪的。」
果果嘟著嘴巴把玩著手指,好一會兒才啞聲地回答:「我心情不好。」
洪荳皺起眉頭,猜測:「是唐先生的關係嗎?」
果果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問題——小荳,我覺得我好像江郎才盡了。」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洪荳重新打開店門,將果果帶進小館坐下。「可是唐先生說你真的非常有潛力……」
「還記得上次我跟你借洋裝的事情嗎……」果果把她跟方酉麗之間的衝突,一五一十的對洪荳說了一遍。「這幾個禮拜,我一直在揣摩她說的那種感覺——溫柔啊、細緻的,可是就是沒有辦法……」
「唐先生他知道嗎?」
果果聳聳肩。「就算知道,他也沒說;他只告訴我,沒有關係,慢慢來,不急。可是,他越不催我,我就越覺得著急。」
「或許唐先生說的是對的,那種感覺得要花時間醞釀,才能——」
「我不信這種話!」果果突然從位子上站起。「打會走路我就開始玩陶了,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年,花二十年時間還不夠我揣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