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姐?」詠翔早就招了一輛計程車,在打開車門等待一會後才開口叫她。
「對不起。」
涪湄點點頭後坐進車裡。這種事情還是等到孤獨的時候再考慮比較適當。
**********
東京回憶
曾幾何時已經入夏了,今春發生的事也越顯得遙遠。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擾好像也隨著時間一層層地疊上而變得模糊了。看著這些日子的網路日記,還有那一封一封自己寄給自己的信,按在Enter鍵上的手指突然變得軟弱無力,無法鼓起勇氣再次閱讀過去沉重的心情。
鏡子裡映出我那躊躇的模樣顯得多可笑呵,不能面對的話乾脆全盤忘記好了。
把所有的信件刪除。
突然想到幾年前在東京街道上的領悟。那是黃昏時分,滿天都是明黃和藍色的雲彩,衝上人潮熙熙攘攘。突然間百貨公司的鐘響了,是很熟悉的水晶音樂。看著異鄉的街道和平日最喜歡的音樂,竟有了落淚的衝動。
已經好久沒有被「突然」感動了,當時我明白了生命不過是長途的流浪,而且是為了看不見的未來而跋涉。
既然是純粹流淚,那又何必背負沉甸旬的回憶?
湄於想遺忘回憶的夏天
**********
威尼斯日暮
黃昏的聖馬可廣場亮起昏黃,透過那精緻典雅的雕欄映照著河上遊船的夕陽餘暉,我看到了歎息橋。
「傳說在威尼斯有座日落橋,若能和所愛的人同登此橋,就能一生相屬;在此橋上相遇的陌生男女,將會得到真神的指引和祝福。」
為什麼那個英俊的意大利男子一看到我,就會告訴我這個傳說呢?難道我看起來就是一副想來尋找傳說影子的模樣嗎?
呵,還是忍不住對號入座了。
就在一邊聆聽故事、一邊揣測未來和我一起站在這裡的男子會是什麼模樣的同時,腳畔忽然傳來一陣軟綿綿的觸感。
原來是只鴿子。
「嗨!」我蹲下後朝它打了聲招呼,再用手指去輕搔她的背脊,然而它只抬起頭來看了我半晌,就大搖大擺走開了。
我看著它,這才知道鴿子也有屬於她的生活哲學,不必理會我這個過客。
湄在威尼斯看見一隻鴿子
**********
台北午後
吳興沖總像迷宮一樣,低矮的眷區、樓房交錯,往往進了巷子,就陷入一種進退不得的困境。在你想高呼「我迷路了」的同時,坐在翻毛沙發上翹腳納涼的老人,會以一種「領域」的眼神,默默地打量你。
對不起,我只是來晃晃,不是故意闖入禁區的。
在心裡嘀咕了幾聲後,我沿著蜿蜓的山路向上走,等過了松山農工實習園藝場的人工麗景後,洋樓雕欄逐漸出現,枝葉扶疏、卉影駢麗,還有陰晴不定的徐來山山嵐。
瑞雲街、景雲街、祥雲街……真巧,街道都是雲字輩的呢。
接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中式、日式、巴洛克式屋宇,庭院、門階、雙四翰庫,還有警衛、菲傭、高學歷的園丁……
貴婦人緩緩於斜坡上將賓士駛入卷門車庫內,陶醉在進駐豪宅的夢中,我對著擋風玻璃前的魚尾紋瞇眼。
隨後,在德國狼犬的追逐下,我輕快地輪滑過飄浮的山徑。
湄於雲的故鄉歷險
**********
詠翔回到家後將涪湄的書大略翻了一下,她的文章風格是平淡的,但帶了些許詩意,就像一首雋永的情歌……
可這不是暢銷作家該有的風格。他搖搖頭,雖然他本身相當喜歡這樣的作品,但它注定不受市場歡迎,也注定得窩在書架的一角默默積塵泛黃。
這麼優秀的作家被埋沒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要買它個十本二十本,送禮自看兩相宜。
「糟糕!」
詠翔拍了一下額頭,這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請涪湄吃晚餐。
真是太失禮了。不過他也忘了留她的聯絡資料,連想打電話去說聲抱歉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連下次見面的機會也沒著落。
怎麼會如此粗心?詠翔低聲責怪自己,都是為了探勘敵情才會忽略她。
唉,就讓這次的邂逅成為生命中美麗的遺憾吧。
詠翔無奈蹙眉,說不定她的下一本書裡就有他出現,不過她應該不知道他的名字,可能會用「一個高雄男子」簡單帶過。
越想越郁卒!其實他不只是欣賞她文字中的韻味,還是欣賞她筆端帶著的淡泊和悠然,彷彿她是朵流浪的雲……
對了,流浪的雲!詠翔再次將書拿起,剛才他就注意到這本書的名字叫做「聽一朵流浪的雲」了。
涪湄是不是他在聊天室遇到的那位「流浪的雲」小姐呢?
假設成立,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驗證了。
我記得高雄這城市的。
忘記在什麼時候了,總之我曾在這兒留下足跡。
高雄,是一個海洋都市,所以它最著名的就是那海、還有情人堤防。
寫到這裡,涪湄頓時停下手指的動作,她想起上回她是怎麼來到高雄的了!於是她將前面的文章全部刪除,再一次輸入她的心情。
港都夜未眠
是夜裡了,在鵝黃燈光映襯下,中山大學的防波堤上坐著一對又一對的情侶,有時耳鬢廝磨、有時低聲交換著屬於戀人的絮語;這天綴著點點燦爛的光芒,不知是初離海平面的星子,還是漂泊海上的人家?如果是後者,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靠岸?
閉上眼睛,聆聽海浪由遠而近的起伏帶來那一陣又一陣單調而規律的濤聱,這是屬於港都的旋律呵。
赫然發覺一翰滿月映入了海中,因為夜裡的海除了漂浮的漁火之外,就是漆黑一片了;可是月亮落進了海,泛著銀白的光芒。
「好想撈起月亮。」我說,他沒有反應,靜靜地等著我下一句話。
是想到了李白嗎?浪漫地撈月而死,可惜沒像屈原一樣被立成節日追懷,然而在我的幻想裡,這比端午節更值得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