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徐燦宏,把香插進香爐裡,柳珞君退到殿外,倚著金色的欄杆看著天空,橙黃色的光暈令她心頭感慨萬千。
這個靈骨塔位在半山腰,山腳下還有溪流流過,這裡的環境算是不錯,依山傍水,姊姊和姊夫可以在這優美的世外桃源延續他們之間未竟的戀曲——
「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谷胤颺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邊停佇,視線落在比她更遙遠的某一點。
「嗯?」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幾個在山下溪邊奔跑的孩子吸引她的注意。
「柳琦君。」他淡漠地說了三個字,卻重重地震住柳珞君的心魂。
「你怎麼知道!?」她抓緊身側的欄杆,藉此穩住悸顫的身體。
「她的靈位就在徐燦宏隔壁,而柳琦君的墓碑上刻著「夫 徐燦宏立碑」,你還需要更多的提示嗎?」這個笨女人,塔位分明就是她挑的,難不成他那死鬼大哥會突然跳起來,指示她把自個兒的牌位擺在他亡妻身邊嗎?他才不信「托夢」這種蠢事!
柳珞君腳一軟,無力地蹲俯在欄杆邊。
她真的忘了姊姊的牌位就在姊夫旁邊,她只是一心想帶他來祭拜他的親大哥,卻在忙亂中忘了這最重要的一環。
天!她該怎麼面對他!?
「她是你的姊姊吧,徐燦宏的妻子、徐志浩的生母。」他平靜地闡明事實。
其實這樣也好,省得被這笨女人發現他僱用徵信社調查她,到時候把他罵得變豬頭;這算是大哥幫的忙吧?頭一次,他覺得有個大哥還不賴,雖然他早已作古。
「我不是故意……騙你——」柳珞君深吸了好幾口氣,在她乾澀的喉嚨找回發聲的能力後,她氣虛地對著空氣喃語。
「我瞭解,你是怕我把你跟浩浩拆散吧!」低頭睨了她一眼,沒打算拉她一把。
「我怕……我只剩下浩浩了……」這個世上,除了浩浩,她再沒有任何親人了。
太陽以疾速消失在山的另一頭,光線很快地被夜色吞噬,低低的啜泣聲迴盪在風大且幽深的半山腰,增添了幾許幽怨清冷的氣息。
突兀的手機聲響了起來,谷胤颺慢條斯理地接起電話。「喂。」
柳珞君抹去臉上的水氣,她根本沒聽清楚谷胤颺在說些什麼,滿腦子想的都是何時會被趕離谷家,和浩浩分開。
「你好點了嗎?可以走了吧?」不知過了多久,谷胤颺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去哪裡?」他還會帶她回谷家嗎?
「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再回台北。」看看手錶,他當下做了決定。
柳珞君木然地隨他載著走,現在帶她去哪兒都無所謂了,因為今後只會是她獨自一人,再沒有人可以陪伴她了——
第三章
「去洗澡,哭得全身都是汗,臭死了!」谷胤颺一進到飯店,二話不說地便把柳珞君推往浴室,然後拿起房間的電話撥回台北谷家。
「胤颺,你知道了?」高鳳英在電話那頭叫嚷著,說的是柳珞君和浩浩的事。
「嗯,在你知道之前,徵信社就已經有消息了。」母親就是愛大驚小怪,也因如此,他早已練就見怪不怪的工夫了。「而且他們兩個葬在一起,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你竟然找人調查她!」高鳳英驚呼,單純的腦子完全沒想這麼多。
「不然呢?萬一她是騙子怎麼辦?等著她把我們家扛走嗎?」他沒好氣地嘟囔。
「不會吧,胤颺,浩浩真的是我的孫子,對不對?」被他這麼一說,高鳳英也開始疑神疑鬼了。
「是,當年徐家是搬到南部的郊區,他們只有一個孩子,何況他長得跟我一樣,要假也假不了。」除非他會易容術,何況也沒有人的遺照會用假皮相臉吧!
「那就好。」高鳳英鬆了口氣,隨即又想起另一檔子事。「珞君呢?」
「在洗澡。」他不假思索地把她的行蹤交代得一清二楚。
「你們……你們住同一間房?高鳳英的聲音拔高了幾度。
「才住一晚,又有兩張床,你擔心什麼?」都什麼時代了,還這麼拘泥這種小細節;他保證,現在老媽的腦子裡一定充滿著活色生香的激情橋段!
「沒,我哪有擔心?」高鳳英「嘿嘿」地乾笑兩聲。「你稍微控制一下,可別對人家女孩子動歪腦筋。」咦?這樣好像跟她的計劃有點出入……
「什麼啦!換個人來看會不會讓我衝動點!」谷胤颺微慍地看了看浴室的方向。
「珞君是個好女孩,如果可以,媽希望你可以娶她,這樣浩浩也會有個比較完整的家庭。」起碼稱謂不必重新適應,感情也不用從頭培養。
谷胤颺的手滑了下,他倒是沒想過母親有這層打算。「媽,別鬧了!」他壓低聲音,對著電話低咆。
「我跟你爸爸談過了,他也認為這是最完美的方法。」也許是因為自認對燦宏虧欠太多,理所當然地想彌補在孫子身上。
谷胤颺沈默了,他聽到浴室裡傳出些聲響,才又開口向母親說:「你讓我想想,就這樣了。」然後便掛上電話。
柳珞君從充斥著一片白霧的浴室裡走了出來,髮絲濕漉漉的,還不斷滴下水珠。
她身上穿著飯店放置的浴袍,因為明天還得穿同一套衣服回台北,她怕衣服會縐得像一把爛掉的梅乾菜。
「你怎麼了?」看他雙手抱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好心問道。
谷胤颺無語地看著她,數著水滴在她胸前滑落的次數,驀然,他開口了。「我媽知道你姊的事了。」不是疑問句,因為早已被揭穿。
「嗯,早上就知道了。」該來的還是會來,現在她是名副其實的無依無靠了。
「你知道她的打算嗎?!」眼光移回到他的腳,指甲有點長,似乎應該修剪一下。
「什麼打算?」她擦著頭髮,漫不經心地問。
「結婚的事。」他悶聲說道。
「嘎?」柳珞君被嚇得可不輕,她衝到他身旁,認真的看著他的眼。「這種不合理的要求,你該不會笨笨的答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