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舲沉默地聽著,心底的悲哀更加擴大。她的父親,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談起她的終身大事竟像是在做一樁買賣。
但她不敢有所怨言,母親為了生她難產而死,父親等於也跟著最心愛的女人一起死去了,她這個女兒沒有資格埋怨。
「好,我話說完了,妳回去吧。」
「是。」唯舲順從地站起來。
就在她轉身之後,背後又傳來父親的聲音。
「唯舲……」
唯舲身子一震,慢慢地轉回身子。父親很少喚她的名字。
楚伯碩嚴肅的臉上閃過複雜與猶豫的神色,注視獨生女好半晌後,才慢慢地道:「妳……妳還滿意這樁婚姻吧?」
唯舲的心弦抽動。父親這是在……關心她嗎?向來厭惡自己的父親真的在關心她?在詢問她的感受?
眼底有些刺痛,唯舲深吸一 口氣後,艱澀地回答道:「我願意接受爸的任何安排。」
楚伯碩深深地凝視她,許多話湧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對這個獨生女太嚴苛了,他幾乎沒有給過她父愛。不用別人的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對待女兒的態度比對待一個經理還不如。
但,他真的不知該怎麼做……
他深愛心舲,至死都愛,好不容易才把在家鄉吃盡苦頭的心舲接到美國,沒想到,還來不及讓她多過過好日子,一生下女兒後她就走了。
老天對他太殘忍,給他跟心舲之間的時間竟是如此短暫。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所以,對於唯舲這個女兒,他內心非常矛盾。他知道自己是一個很差勁的父親,他不曾抱過唯舲,連她在嬰兒時期也不曾,唯舲是管家一手帶大的。
他更吝於給女兒一個笑容,因為,只要看到女兒酷似心舲的臉,他的心就好痛好痛!複雜的情緒阻止他接近她。
但,他也不願意這麼做啊!他不是天生冷漠無情,他也想盡點父親的責任,只是……
所以,對於這椿婚事,他心底還是有些猶豫的。儘管喬霽揚的事業成就非凡,在各方面的表現也很傑出,但他還是擔心女兒嫁過去後不知會不會吃苦、會不會變成怨婦?
然而,父女之間冷漠久了,現在他連想跟女兒說些體己話都說不出口,只好安慰口口已 反正唯舲婚後也是住在賭城,喬霽揚礙於他這老丈人的顏面,就算再花心,也不敢像婚前玩得那麼過分吧?
斂起紛亂的情家,他對女兒道:「好,妳回去吧。」
唯舲臉上的期待之色迅速被失望淹沒。她早該習慣了……在成長的過程中,父親偶爾會以若有所思又愧疚的眼光看她,好幾次,當她以為父親會對自己伸出關懷之手時,他卻又冷淡地撤過臉去。
習慣了,真的該習慣了……反正,她這輩子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關愛……
「是,我走了。」恭敬地點頭,唯舲邁開沉重的步伐踏向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的門才一打開,她整個人就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老天!為什麼?為什麼會見到他——
凌肇傑!
乍見唯舲,凌肇傑的驚訝並不亞於她,他的表情滿是訝異,但過了幾秒後,又恢復一貫的鎮定。
他先是對唯舲淡笑,然後有禮地對楚伯碩欠身。「世伯,您找我嗎?」
一看到凌肇傑,楚伯碩便笑呵呵地走了過來。「肇傑啊,你事業這麼忙,我還把你找來,真是不好意思。是這樣的,唯舲快結婚了,我知道你很有藝術眼光,剛巧你又回來了,所以我想拜託你陪唯舲去看看新居的裝演,給她一點立息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唯舲跟肇傑兩人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雙方又是世交,所以,他特立息要肇傑幫唯舲佈置新居。
凌肇傑的正職是攝影師,但親近他的友人都知道,才華洋溢的他還很精通室內設計,上流社會的紳士名媛們若要佈置新居,都會特地套交情,情商眼光獨特的凌肇傑為他們設計。
什麼?唯舲臉上一陣慌亂。父親為何要這麼做?她根本不想見凌肇傑啊!更遑論要她帶他去看新居。
唯舲急促地想找些藉日來推掉,不料卻聽到凌肇傑已搶先一步開口——
「世伯真是太客氣了,唯舲是我的好朋友,能為她出點意見可是我的榮幸。」他轉身面對唯舲,莫測高深地笑道:「舲舲,我們走吧!」
唯舲死命地瞪著他。他真的要去看她的新居?看她跟另一個男人婚後的住所?他真的要?
心底的悲哀更加擴大。他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就算今天她披上婚紗,挽著喬霽揚的手出現在他面前,這混帳臉上的笑容還是會這麼輕鬆、這麼無動於衷,是不是?
好!既然他可以如此瀟灑無情,那她又何必苦苦執著?
斂起心神,唯舲也露出得體的笑容。「那就麻煩你了,這邊請!」
兩人雖然各帶著交際性的笑容上車,但車內的氣氛卻很詭異。行車中,兩人沒有交談過半句話。
來到白色的新居後,唯舲停下車,率先步入屋內。
正負責監視工人裝演的管家一看到她,立即慇勤地迎上前。「小姐,妳來了。目前裝潢的進度很順利,訂購的高級傢俱也陸續由法國和意大利空運過來。對了,關於主臥室的佈置,妳要不要和設計師再詳加討論一下?」
唯舲淡淡地道:「你先下去吧,也叫工人們先暫停,明天再來。我帶朋友來看看房子,決定怎麼裝澴後再告訴你。」
「是!」管家恭敬地退下,也把正忙著裝修的工人全部帶走。
佔地頗大的別墅裡,只剩下唯舲和凌肇傑兩個人。
「如何?感覺還不錯吧?」唯舲怡然地介紹。二樓的客廳、起居室、健身房和書房等等的主體設計大概都完成了,目前工人正在趕二樓以上的進度。」既然凌肇傑可以表現得這麼輕鬆大方,她這個「女主人」也不能太小家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