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項名海也在他房間門口出現。
「我來跟他講,爸,你先下樓去吧。」沉穩的嗓音安撫著氣呼呼的老人家。
「你在這裡幹什麼?」耿於懷翻了個身,瞪著他弟弟。
「老爸說你鬧自殺,我回來看看。」項名海拉了把椅子坐下,看著滿臉鬍渣、頹廢至極的二哥。
他二哥一向很重視外表,項名海的西裝每次都被他嫌說好像要去參加葬禮呢,可是現在,這個帥氣逼人的二哥,卻好像野蠻人一樣,一團混亂。
「鬧自殺?」耿於懷坐了起來,抓抓鎖骨,百無聊賴地問說:「我?有沒有搞錯啊,誰要自殺了!」
「老爸說你每天喝酒,還吃藥。」項名海話不多,不過穩穩地表達出自己的關切。「你不要讓老爸這麼擔心,有什麼事情,可以說出來大家解決。」
耿於懷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是吃胃藥。」他笑得倒回枕頭上。「大名鼎鼎的耿文仁醫師居然不知道那是什麼藥?老爸真的老糊塗了。我因為喝酒胃痛,所以才去找藥吃啦!」
項名海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他眉頭緊鎖著,用不同意的眼光看著哥哥。
「我沒事,只是想要休息幾天而已。」耿於懷笑累了,對弟弟揮揮手,「不用擔心,我明天就會回去診所上班了。你今天怎麼不用去學校?」
身為私立名校的年輕訓導主任,項名海簡直足以校為家,平常難得看他回來,看來這次他父親是真的很擔心了。
「今天是禮拜天。」項名海簡單地回答,語帶責備,「你在外面要幹什麼,我們沒意見,可是回家來不要再讓爸爸擔心,他年紀也不小了。」
「好、好,我知道了。」耿於懷擺擺手,「小老頭,你講完了就請回吧,我真的沒事。老爸的身體也很硬朗,你看他罵我的時候還中氣十足,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呢?」項名海問。「是跟韓小姐有關嗎?」
一聽到韓小姐這三個字,就好像有人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似。他撇開頭,語調轉冷,「沒事,你別再問了。」
「那婚還結不結?日子已經看了,老爸說十月……」
「我說別再問了!」
怒吼聲硬生生地打斷了項名海的詢問,房間裡落入緊繃的沉默。
「幹什麼鬼吼鬼叫?沒家教!」他老爸又出現了,很不愉快地訓著兒子們,「都給我下樓來!耿於懷,有人找你!」
「我不在。」他任性地躺回去,不高興地轉身,背向父親和弟弟。
「見鬼!你給我穿好衣服下來,別讓小姐等!」
小姐?
不可能是韓立婷。依她那樣的個性、又知道他父親不是非常贊成婚事,是不可能親自上門來看他的。
那,會是誰?
待他隨便換了件衣服下樓來,居然在客廳裡看見一個有點侷促的纖細身影,正坐在沙發上接受他老爸的盤問和招待。
「妳是建築師?」耿老醫師一雙鷹目,嚴厲地打量著面前好像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女生。「大學畢業沒?做這行做多久了?」
「我……畢業三年了。」她小小聲的回答著。
居然是舒渝!她二十五歲了?連耿於懷都愣了一下。
「耿於懷的房子是妳負責的?」耿老醫師沒有想要放過人家的樣子,繼續像包公問案一樣。「現在做得怎麼樣?妳打算怎麼做?」
「喔,我帶了幾張草圖來,想請耿先生看一下。」一說到工作,舒渝就比較不害怕了,她趕緊把數據夾打開。
「咳、咳!」一聲冷冷的咳嗽,讓客廳裡的人們都抬頭。耿於懷不太愉快地說:「她說的耿先生是我,不是你們。尤其你,項名海,你根本不姓耿吧!」
「不姓耿又不是我自願的。」項名海忍不住反擊,「你們也沒問過我要不要從母姓啊!」
「住口!在外人面前吵架像什麼話!」耿老醫師大聲怒斥。
這一家人怎麼講話都比大聲的,舒渝皺了皺眉。
好不容易把父親跟弟弟都請出去了,耿於懷把自己拋進她對面的沙發。
「妳怎麼會來?有何貴幹?」
「要請你們看草圖。因為連絡了耿太太……我是說韓小姐,她說要你決定才算數。」舒渝好像小學生一樣,雙手放在膝上,身子坐正,規規矩矩地解釋著,「我打電話去診所找不到你,所以就打來這邊,那個很凶的阿公說你快死掉了,叫我有話過來講。」
她一板一眼的敘述,竟有一種莫名的娛樂效果,耿於懷嘴角微微上揚。
「那個很凶的阿公是我爸。」他說。
「我現在知道了。」舒渝還是板著臉說。「請你看一下圖好不好?」
他的微笑轉為苦澀。
那一張又一張的圖彷彿嘲笑著他。
美好的遠景、未來的藍圖,此刻都像是一個笑話。
他不想再看。
「不用看了,反正我們不會去住。」沉默了一會後,他平靜地說。「妳把之前的設計費算一算,再把賬單寄給我,這件事就這樣了。」
看他說得輕描淡寫,舒渝卻覺得自己額際有根血管快爆掉了。
為了配合這麼難搞的兩個人,她不但絞盡腦汁,還畫了兩套不同的設計,一種有傳統主臥室、一種是夫妻兩人分開的,以防他們又變卦。
結果,她被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不說,現在又是這種態度!
而她的努力跟心血就攤在那裡,他卻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好像當它是垃圾一樣!
有錢就可以這樣糟蹋人嗎?
「你們也許以為這樣變來變去沒什麼關係,只要有錢,想買多少設計就可以買多少設計。」
舒渝努力地克制自己已經微顫的嗓音,盡量平靜地說,卻還是不太成功,只差一點點地就要開始哽咽了。
「不過,我可是很認真地把兩位的問題都考量進去,才做出這份草圖來,希望可以讓你們都滿意,也希望討論之後,大家都會很高興。」她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想哭的衝動。「可是,如果你們的態度一直像這樣,我想,兩位需要的是婚姻諮商,而不是建築師幫你們設計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