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是言先生嗎?」女人又探出頭來叫住了他。
「是。」他晦暗的臉色讓女人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我差點忘了,沈小姐搬走前拜託我們拿給你一封信,她說你一定會來的,喏,在這裡!」她遞出一個白色信封。
「謝謝!」他站在樓梯口,迫不及待的撕開封口,就著微弱的走道燈光展開閱讀。
這是沈彤唯一留下的痕跡,他期待她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玩笑,然後她會趁他不注意出現,擁抱他、親吻他。
若水:
我從來就沒有像此刻這般深愛著你,深愛到讓我有足夠的勇氣離開你,並且能夠好好的生活下去。
若水,別生我的氣,我知道,所有的愛恨、痛苦和不捨,都會在流光中慢慢變成一種顏色,你會記得它,但是不再有傷懷。
這是我想為你做的,我希望你能保有原來的一切,在你的殿堂裡發光、發熱。有一天,在世界某個角落裡的我,聽到別人在談論你時,可以驕傲但無聲的告訴別人,那個男人,曾經是我最深愛的白色情人。
從此,在我們彼此的記憶裡:水遠都是最美好的,不會有後悔、傷害、和褪色的激情。
決定了之後,我的心終於不再惶惑。若水,我不是在試煉你,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們偶遇了,而你還記得我,請給我一個擁抱,讓我知道,你曾經深深的愛過我,那我此生便無遺憾了。
請給我一個保證,別去傷害身邊其它愛你的人,那不是我的原意。
請原諒我,暗中進行了這件事,唯有如此,我才能舉步離去。
沈彤
他慢慢的矮下身子,坐在樓梯口,一行一行的重複咀嚼著她的話語,直到原有的椎心刺痛徐徐轉化成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胸口鼓動徘徊,他折好那張單薄的信紙,嘴角逸出一個淺笑。
他堅定的走出那棟樓,上了車。
在黑色籠罩天際的夜色中,他彷彿看見幾束風中揚起的黑髮,在靜止時,揭露出一雙靈動的大眼,一字一句的在對他緩緩吐露--
若水,我愛你,可以愛很久很久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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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仔細檢查著年輕人腹部縫合的傷口,滿意的笑說:「復原得還不錯,再吃幾天消炎藥就可以了,盡量別碰水!」
年輕人羞赧的搔搔頭,穿上衣服,感激道:「多謝您,院長。」說著從腳下摸出一個陳舊的麻布袋,雙手奉上。「這是我媽親手做的醃菜和一包干香菇,我們沒什麼好送您,您這樣幫我--」
他揮揮手。「東西放下吧,替我謝謝你母親。」
年輕人深深鞠個躬,退出門外前,還在欠身致意。
他在計算機上輸入診療數據後,吩咐跟診護士說:「我回辦公室去一趟,有什麼事call我就行了。」護士微笑著點頭。
下午一點半了,他堅持看完最後一個門診病人,審慎的臉上絲毫不見倦意和不耐。他步履沉穩的離開門診室,白袍下的身形略顯清瘦,容顏並沒什麼改變,只是鼻樑上多了一副無框輕度近視眼鏡,將那雙令人眩目的眼晴遮掩了些光芒。
他在走廊盡頭右轉,一樓大堂的人聲喧擾隨即傳來,等著掛號和領藥的人絡繹不絕,他掃視了一下,沒注意到行進間雙腳前移動的「東西」,隨著他邁開的力道滾了出去,他穩住重心,以為撞到了小動物,視線快速的往下搜尋,卻彎起薄唇笑了。
的確是個小動物呢!轉動著烏溜溜、骨碌碌的大眼睛淨朝他笑,瓜子臉蛋如水蜜桃般粉紅,唇邊還沾著糖粉,舌尖意猶末盡的舔舐著,兩條長辮子垂在兩耳下,嬌嫩的嗓音從菱唇發出:「叔叔,要不要吃糖?」她伸出即使跌倒仍緊握著的一根棒棒糖,上面已沾了污漬。
他順手將她抱起,看起來幼小的她,抱在手上還有些沉甸甸的,他從口袋拿出一根新的棒棒糖要與她那根交換。「這枝髒了,叔叔換一枝新的給妳好不好?」
他偶爾會在身上準備幾樣糖果,專門用來對付小病患用的。
小女孩開心的接過來,沒有防備的往他鼻尖親了一下,開始努力的拆開包裝紙,想嘗試新的口味,那專注的表情讓他心頭柔軟起來,於是隨口問了句:「妹妹叫什麼名字?」
「惠生。」小女孩口齒清晰。「我生病了,我不怕吃藥,媽咪說我很勇敢。」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的確隱約有鼻涕的聲音。
「惠生--惠生--」一位神色驚慌的中年婦人朝他走來,看見女孩安然的倚在他懷裡,霎時鬆了口氣,有些抱歉的對著言若水說:「謝謝你,院長,我剛才在領藥,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他點點頭,將小女孩遞還給她,沒說什麼繼續朝辦公室走去,他的胸口依稀還殘留著女孩的溫度,那細眉圓眼讓他想起了另一張臉孔。
他才剛在辦公桌前坐下,李帆便氣喘吁吁的提了一個紙盒過來,放在他桌上。
他皺起眉頭,帶著些微責備的語氣。「我不是說過了,肚子那麼大了,走路別那麼快,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向妳媽交代?」
「哎呀!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我老公都不緊張了你緊張什麼?快吃吧!餓了吧?就跟你說了,以後掛號人數要限制一些,老看得那麼晚,胃遲早會搞壞。」懷了孕的李帆,盡脫從前的少女色彩,圓潤的臉色有著令人欣羨的幸福味道。
他沉默的打開餐盒,新鮮且熱氣騰騰的菜色佈滿,他吃了幾口,神色微變,抬頭對李帆道:「這不是醫院的伙食?」
她拿起他桌上的一張紙,隨意揚著涼。「是啊,附近新開了一家餐館,怎麼樣,不錯吧?」
「嗯,沒那麼油膩了。」
「那我走了,門診要開始了。記住!晚上要準時吃飯。」她對他擺擺手,一溜煙地消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