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猶豫了一會兒,聳了聳肩,在他身旁坐下。
「我知道你想做個『自由醫生』,不想被綁死在醫院。不過這間醫院可是從你祖父那代一路努力經營下來的,你跟你哥都不想繼承,難道要任它自生自滅嗎?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炎煜雙掌反貼在草地上,仰望著下沉中的一輪紅日。
「你說的沒錯,比『任性』,我還遠不如我哥,不可能真的放著這間醫院不管,只是我沒想過我老爸會用這種『先斬後奏』的方式,那麼早就逼我接手;我以為自己還能隨心所欲個好幾年,像以往一樣,心血來潮就請個長假隨義工團去山地鄉或出國義診,而不是每天得來醫院報到,幾乎從早到晚釘在這開會、門診、開刀、接受採訪,每天行程滿滿,三不五時還得跟董事會為了幾塊錢鬥法,累死人了!」
「不過你做得很好啊!」京華由衷地說。「從你接手到現在,沒聽說有任何人不服,也沒出半點差錯,連那些董事都被你的專業和氣勢鎮得服服貼貼的,換成是我絕對做不到,只除了……」
炎煜睇他一眼。「只除了什麼?」
京華抿嘴一笑。「除了你老愛招惹那個實習護士,讓我實在想不透。」
「我什麼時候招惹她了?」他頓了一下。「喂,你不會以為電梯是我故意弄故障的吧?」
「電梯不是,不過我聽說有人給了她一罐搖過的汽水,害她弄髒了制服,那個『落井下石』的人該不會就是你吧?」
「是我。」炎煜倒是一口承認。「不過我可不是落井下石,我是好心讓她振奮精神。」
京華聽了不覺莞爾。「振奮的不是精神,是火氣吧?」
炎煜輕鬆笑語:「從電梯出來後,她哭得好慘,整個人看來萎靡不振,不過汽水一噴後她就活力十足了,還能跟我賽跑呢!」
「賽跑?我看她是想追殺你吧?」京華覺得哭笑不得。「天才的思考方式果然不是我們凡人所能理解的,那個實習護士被你整得有夠冤枉。」
「是這樣嗎?」炎煜眼中閃過一抹頑皮笑意。「那我買束花向她賠罪好了。」
「送花?!」
京華大吃一驚。他跟羅家兄弟倆是從小認識的玩伴,沒人比他更瞭解有輕微花粉症的炎煜可是打死不進花店,還說這輩子休想叫他送花給女人哩!
「你要上網訂購嗎?」
炎煜想了一下。「一家店可能不夠我要的量,而且我得親自確認『效果』,還是自己跑一趟好了。」
瞧他一臉愉快的,京華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可能。
「喂!」他實在不問不快。「你捉弄她該不會是因為喜歡她吧?」
「你說呢?」
炎煜朝他眨了眨眼,把手上的空咖啡罐和塑膠袋全塞給他。「幫我丟一下,我這就去買花。」
「他是認真的嗎……」
京華一臉呆滯地拿著垃圾杵在原地,看著好友遠去的背影。一下說人家是醜女,一下又要冒著過敏症發作的危險送花給人家,他是不是該把炎煜逮回他的診間,看看心理到底正不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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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你們店裡有沒有劍蘭跟菊花?」
捧著從第一家店搜括而來的成果,炎煜又找了第二家店壯大自己花束的陣容。
「呃……有,請問要買多少?」
花店老闆一臉戒慎恐懼地看著眼前這個高頭大馬、卻手捧著超大一束掃墓花,臉上還十分誇張地戴著N95口罩的怪咖。
「不管多少我全買。」
「全買?光黃、白菊我們店裡就有三百多枝──」
「再加上這些。」他打斷老闆的話,將手上一大把花擺在裁剪桌上。「麻煩幫我綁成一束,送到這個住址。」
炎煜把住址寫下來給他。「卡片上幫我寫『對不起』,送給一位白玟心小姐。」
店老闆尖瘦的臉龐彷彿浮現了幾條黑線。他開店一、二十年了,頭一遭遇上有人送劍蘭跟菊花向活人道歉的啦,收到的人只怕非但氣消不了,還會被氣死吧?
「那……署名呢?」
顧客為大,店老闆還是堆起一臉笑詢問貴客,不敢多問。
「寫『知名不具』就行了,這樣要多少錢?」
付完錢,炎煜快速踏出花店回到自己車上,第一件事就是取下口罩,舒服地深吸了口氣。
「白玟心,我可是為你犧牲不少啊!」
他彎唇笑起。不曉得為什麼,光是想到她傻愣住的表情就覺得好笑,而她生氣時紅臉、鼓頰、噘嘴的模樣更是有趣,讓他不由得想逗她。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才想起她,心頭就暖呼呼的。
明明是路上隨便抓就一把的大眾臉,如果不是在海水浴場被她海扁一頓,他只怕見過她幾次也不會留下多少印象吧?
但……或許也不一定。
想起兩人交手至今的一切,炎煜不得不承認熱心有餘、但更會「帶衰」人的她實在令他很難忽視,尤其是一而再的「肢體接觸」,不是讓人氣得牙癢癢就是臉紅心跳,讓他想不去在意她好像都不行。
再加上她對他這「醫界貴公子」竟然不屑一顧、不仰慕他也就算了,還把他當病毒,他更不能不好好研究她那個小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收到花之後,她應該會氣得跑來找我吧?」
到時,又能瞧見她生氣勃勃的臉了。
他抿唇一笑,啟動引擎,還得趕回去巡房呢!
聽見舍監通知下樓收花,生平頭一回收到花的玟心一顆心怦怦跳,臉都紅了。
「說不定是哪個醫生想追你喔,一般病患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寢室門號?」
同寢室的學姊又羨又妒的猜測話語在玟心心裡盤旋著。從小到大,她連一元硬幣都沒撿到過,這麼好康的事真有可能落在她身上嗎?
驀然,在她腦海中掠過一個俊美中略帶冷傲的男人面孔──
「神經!我在想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