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停止的輕啄忽然間靜止,因為感受到他不尋常的情緒,是以她抬起眼,不明白的注視著緩緩撐起上半身的完顏徽。
「屬於自己的臉……」低低地重複這句話,他搖頭苦笑。
她從那抹笑裡,看見了不應該出現的悲哀。
「皇上?」
「如果說你是你皇兄的影子,那麼……我就是我皇妹的影子。」
完顏徽的面具隨著終結的話尾而落,露出了一張與完顏薇一模一樣,陰柔中帶著剛強的面容。
她必須摀住嘴,才能堵住自己即將出口的驚呼。
又是另一張性別錯置的臉!
若不是這三天來確實與他形影不離,她真要以為完顏薇又來戲弄她了。
完顏徽的眼低垂,眉目間隱約有一絲類似女人的嬌媚,這種嬌媚顯然是這張面具的催生者。
剎那間,她明白他話裡的全部意義,這使得她起身緊緊的抱住他。
她能夠想像他所有的心情,就像她瞭解自己皇兄因那張過度美麗的臉所產生的痛苦一樣,不同的是,皇兄選擇面對,完顏徽卻選擇逃避。
皇兄面對的是群臣或驚艷或質疑的眼光,完顏徽面對的卻是自己,這兩者同樣不易。
完顏徽埋在她頸間,汲取她誘人的馨香,吐露出屬於自己的痛苦:
「十三歲以前,我是在宮外度過的。當時我跟薇薇為了躲避政敵追殺,被藏在一個平民家裡秘密的生活著,日子雖然辛苦,卻很快樂。直到前任皇帝病危,皇太后才緊急派人尋找我們,之後我被送進宮,由皇太后秘密培養。
當時能夠見我的,除了皇太后之外,還有幾個心腹大臣。我敏感的自他們看我的眼神中察覺到他們對我的不信任,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生就一張近似女性的陰柔面孔,我也從歷代君王的圖像中發現到我的輪廓缺少一個帝王應具備的剛強氣勢,我預見到這將是我繼位後,第一個要面臨的障礙,於是面具就這樣產生。」
這看似雲淡風輕的一襲話,其實掩藏了許多自我掙扎、自我否定的過程,這些都是她親眼自皇兄身上看到的,所以更能體會其中的艱苦。
憐惜的情緒在心中漾開,她找到他的唇,深深的一吻。
這個溫熱的吻,讓他分散了追憶過往的糾結情緒,他老實不客氣地接收來自於她的憐惜,順便回贈更火熱的吻以作謝禮。
他扶著她躺下,對她進行這三天以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寵幸。
殿外,莎理古真的眼裡射出如針尖一樣的光芒,暗暗下著驚人的決心。
第九章
說不清自己對恢復女兒身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完全無所謂或者是有點惶惶然?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從今以後,她會逐漸走出皇兄南宮宜的影子,做一個真正的自己。
換上女裝的南宮慎坐在完顏徽身側,即使被他緊握的手感受到他所傳達的力量,她還是因即將要面對完顏薇而沁出一手汗。
「你說,等會兒我要怎麼跟她開口?」
閃動的羽睫傳達著明顯的不安,完顏徽執起她的手背,輕輕一吻。
對完顏薇,他有著跟嫉兒同等的歉疚,但他認為開誠佈公,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是最好的辦法。
興高采烈走進宵衣殿的完顏薇臉上蒙著一層陽光般溫暖的淡紅色,那是一個女人正沐浴於愛情中的瑰麗色彩。
當她一眼瞧見端莊秀美、身著女裝的南宮慎時,臉上出現的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一抹被開玩笑的遊戲神情。
「咦?」完顏薇雙眼滴溜溜地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來看去。「你們兩個……搞什麼啊?」
她笑著將視線移到南宮慎身上,當一見胸前那難以掩飾的女性象徵時,笑容頓時凝在嘴邊,血色緩緩地自她臉上褪去。-
「開……什麼玩笑?」
她的聲音已經控制不住地輕顫,從不相信到絕望,從絕望再轉成憤怒。
完顏徽莊嚴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薇薇……」
南宮慎剛想說些什麼,卻被完顏徽用力一握,以眼神阻止她接下來的話。
「薇薇……」完顏徽正色的看著她,他打算從南宮慎類似他們兄妹的生活背景開始說起,好讓完顏薇由同情轉而認同南宮頰的無可奈何,降低她山雨欲來的怒氣。「南宮慎跟我們一樣……」他甩頭,試圖揮去腦中突如其來的暈眩,「也是一對……一對……」眼前完顏薇的輪廓逐漸模糊,他眨著眼,努力對準焦點。「唔,一對……」
「皇兄?」
驚覺他的臉色突轉蒼白,完顏薇不確定地叫了聲,只見他頭慢慢下垂,聲音轉為低弱,身體逐漸傾斜,最後,突地自座位上跌下。
完顏薇倒抽了一口冷氣,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她甚至分不清這是事實,還是皇兄跟她開的另一個玩笑?
南宮慎扭過頭去,看見一縷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在完顏徽蒼白如紙的臉上,她立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撲到完顏徽面前,剛要大喊傳御醫時,另一聲貫穿整個宵衣殿的尖叫聲便從殿外竄入。
莎理古真尖叫著奔到完顏徽面前,一邊推開南宮慎,一邊抱著不省人事的完顏徽,一手直指南宮慎,厲聲道:「你!你居然女扮男裝,混進我女真國來謀殺皇上。」
這個罪名一扣下來,南宮慎立刻臉色大變,她驚愕地看著莎理古真,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即將大禍臨頭。
被尖叫聲引來的宮廷侍衛在莎理古真的指揮下,立刻將她抓起,用刀子抵住。
「不,我沒有!皇上、皇上?」
南官嫫看向完顏徽,回答她的是一道自嘴角不斷流出的涓細黑血。
中毒!她的心霎時裂成兩半。
見到這黑血,完顏薇才自一片混亂中忽然清醒過來。「傳御醫,快傳御醫——」
十幾名御醫在御寢牙床前忙進忙出,灌水、催吐,神情如臨大敵。
看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南宮慎心裡越來越沉重,此刻她關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完顏徽的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