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司徒青衣這次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臂,其實連自己也不曉得為何,但他就是覺得有什麼話必須講出來,否則他心裡難以舒坦。
「紀……紀淵,我有事要和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她忽地胡亂大叫起來,完全蓋住他的聲量,雙手揮舞,看他閉了嘴,才流汗又勉強地笑道:「啥?你剛說啥我都沒聽到耶。」
他險些反應不過來,重複道:
「我是說,我有事要和你……」
「哇哇哇哇哇哇哇──」分明是故計重施,她更汗顏了。「咦?還是沒聽懂呢。啊,我要去衙門了啦!」脫離他的掌控,溜!
司徒青衣望著自己空蕩的手心,微微皺眉,道:
「你一輩子都要這般跟我說話嗎?」他沒發現自己的語意有毛病。
可能今兒就緣盡了呢,哪裡來的一輩子啊……紀淵留步,低眼瞅著地板。
「我……哎喲!」挫敗地跺著腳哀號一聲,垂頭消極道:「我、我知道我砸鍋了啦……」不必特地來重複提醒她了吧?
砸鍋?他緩慢地踱近她。「紀淵……」
「哇哇哇哇哇哇哇!我不要聽啦!你本來就覺得我很煩,這次一定會割席斷義,跟我絕交的。」她兩手摀住耳,意氣頹喪,做垂死掙扎。
他想要好好地和她交談,她卻這般胡鬧不合作,他也有些動氣了。
司徒青衣行為端正,幾乎不曾隨意動手動腳,但這回兒卻是抓住她的腕節,硬要從她耳邊拉開,無奈自己的力量實在沒有比日常練武的她來得強壯。
僵持了一會兒,還是紀淵偷偷看到他臉紅脖子粗了,才動搖鬆開。
司徒青衣吐出一口長氣,清秀的面容皆是薄汗,總算能夠道:
「我不會和你絕交,也不會割席斷義的。」他有些用力地把話說出口。
「……騙人。」她別過臉。
他覺得好頭痛,往旁一步換個位置,再站立在她面前。
「那麼決絕的事……我不會做的。」他緩緩吐納,溫和道:「紀淵,如果是騙人的話,我就不解釋了,所以……所以可不可以回復到原本的模樣就好了?」他脫口而出,心裡卻當真認為或許這樣最好。
因為不曉得該怎麼辦,那麼……就都當作沒發生過吧。
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了。
他的嗓音,又輕又柔,字句卻像是打在她臉上,好痛好痛。
是、是呀!他不會這麼決絕的,因為他心腸耳根都太軟,不會拒絕別人,相當優柔寡斷,她怎會忘了呢?
「哈、哈哈……」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幾聲,才道:「好啦,我知道了。那你、你就不必再提了,忘了忘了吧!這樣也比較輕鬆啦。」
他望著她大開的笑臉,心裡一瞬閃過什麼,不及思索,便道:
「那你呢?」才說完,就感覺自己太沒道理。
畢竟……畢竟他並沒有接受她的……情意……這麼問只會傷她的心。
豈料,紀淵哈哈昂首一笑,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我是大俠嘛,大俠不會太惦記私情的。」將所有的糖葫蘆全都塞入口中,她邊咬邊道:「好啦,那沒事了、沒事了啊!我要去衙門了喔,不然來不及了要被罵呢!」頭一扭,沒有再停留。
這次,司徒青衣終於沒再出聲喚住她。
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自己胸腔裡的氣息快要脹破,一直跑到眼角里不聽話溢出的東西風乾,才踏進一條偏僻的小巷當中。
裡頭不巧有一對男女狀似親匿,給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跳腳分開。
「呀……今兒個天氣真好啊……」男女故作悠閒,在連日陽都照不進的狹巷裡乾聲說道。
紀淵瞧也不瞧他們,原地蹲下,抱著自己的膝蓋,大叫道:「哪裡好?這裡根本又暗又陰,胡說胡說!一點都不好啦!」
「呃……不好、不好。這兒給姑娘你用了。」偷情的男女以為她失心瘋犯,當下不敢佔位,手牽手貼牆移步小心逃出。
紀淵把頭臉埋進肘間,好半晌都沒再動過。
「……什麼嘛……」悶悶的語調極低地傳出,帶著點不太清楚的斷續,和難以察覺的哽咽,小小聲地說:「砸鍋了啦……全砸了……我跟你是結拜,你不會對我那麼決絕,卻也……不會喜歡我啊……」
好痛喔……痛死人了啦……她抓著胸口的地方,只覺裡頭好疼。不曉得是因為急跑的關係,還是其它。
相當壓抑的嗚嗚聲,在巷弄裡迴盪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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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你怎麼了?」十七歲的司徒青衣,對著十四歲的紀淵問道。
一太早,鋪子還沒開始做生意,她就急著敲門,進來之後,只是二話不說的坐在椅子上,表情極為不甘願和忿怒。
「青衣,我要住在這裡。2她又嘖嘖兩聲才生氣地道。
「咦?」他以為自己聽錯。「什麼?」迷惘問。
「我說我要住在這裡!」她突然開始大聲吵鬧:「我不去京城!我要住在這裡!住在這裡!絕對、一定要住在這裡!」
他忍住耳邊的不適,重複道:
「京城?」
「我爹有事情辦,說要去京城半年。」她鼓著腮幫子,不服氣地道:「咱們家的人都要一同去。」
「那很好。」他如是感言。
京城應該比這裡熱鬧新鮮,會很適合性格外放的她。
聞言,她瞪著他,隨即跳起來哇啦哇啦地叫喊:
「好什麼好?有什麼好啊?我要去半年耶,半年都不能回來耶!」站直身之後,才發現自己矮他一些些。
可惡可惡!本來不是這個樣子,以前明明是她比較高啊!
「……這樣啊。」他還是找不到她發怒的重點。只是半年而已不是嗎?之後就可以回永昌城了呀。
「什麼嘛!這樣那樣的!」她咬著嘴唇,氣他遲鈍的態度。「司徒老爺爺過世了,這裡只有你一個人,我拍胸脯擔保過有我在的啊!現在我要離開了,你卻是這種反應,其實──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