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好久不見。」余之奕僵站著問候,心情是複雜的。
「之奕,真是沒有想到。怎麼知道我現在住在這裡?」黎宗珣見到久違的好友,自是相當開心。
「我……」望了他身後的女子一眼,語氣遲疑了。
「我忘了先跟你介紹,這是我太太,我們已經結婚六年了。至於這個小頑皮,是我的兒子,今年快六歲了。」他將身後的美麗妻子介紹給他,並摸了摸寶貝兒子的頭笑道。「玟慧,這是余之奕,以前跟你提過的,之奕他是我高中時候的學弟兼死黨。」他向妻子介紹他。
「嗯,我剛剛猜了下,果然沒錯。」她向他微微一笑。
「你不該起床的,我跟之奕到客廳去聊聊,你好好休息,嗯?」他溫柔地替妻子覆上涼被,之後帶著兒子一起退到客廳。
余之奕早先一步走了出來。
「寶貝,爸爸的工具袋還留在摩托車上,去幫爸爸放到倉庫,乖!」
將兒子打發掉後,黎宗珣來到余之奕面前。
黎宗珣英挺地站在置有神桌的傳統農村客廳,不發一語。
多年不見,他成熟許多,增添了以前所欠缺的陽剛男人味,不再是從前那個軟弱得需要他來保護的學弟了。
「我們到外面走走好了。」黎宗珣見他拿著煙猛抽,提議道。
「也好。」他沒有意見。
兩人緩緩走出幽暗的屋內。
此時,夕陽西下,澄紅晚霞染滿了天際,小石路旁的稻田閃著金黃光輝。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找到這裡來。」沉默了好一會兒,黎宗珣終於開口。
兩人一起沿著田旁的水渠散步,置身在鄉野天地中。
「我也沒有想到,你已經結婚,並有一個那麼大的小孩了。」余之奕淡淡地問道。
他苦笑搖頭,顯然無意多談。
「怎麼了,見到我不開心?」見他煙不離手,黎宗珣很明白他的情緒為何,這個習性他從高中時代便如此。
「沒有。」他否認,又深深地抽了一口。
他隨手將煙包遞給他,卻被他拒絕。
「我已經戒煙了。玟慧的身體不好,不能夠聞二手煙。」兩人在田渠間停下腳步。
「你很愛她?」他面無表情地問。
「當然。」毫不思索地。「不然,也不會為她拋棄一切了。」他低笑一聲,笑中有著無奈和幸福的矛盾。
「我不明白,你怎麼會對一個女人這麼認真。從以前你就告訴我,女人只要玩玩就行了,不需要太認真的。不是嗎?」
高中畢業那一年的暑假,兩人在一起整整瘋了兩個月,抽煙、喝酒、打架、泡馬子,在學長的帶領下,他見識到了不同於成長環境的另一個世界。
「之奕,人總是會變的,我十七、八歲時所說的話,可笑幼稚得很。」他搖頭輕笑,回憶拉到兩人之前的青澀歲月。
「我還是無法接受你現在這種處境的事實,不管是婚姻、小孩,還是你現在的經濟狀況,我都無法接受。」余之奕冷冷地將煙頭丟到地上,狠狠踩熄它。
黎宗珣將他細微的動作全看在眼底,也明白那些動作下所代表的意義和情緒。
好朋友不是做假的,他太瞭解他了,就算是一個眼神,他也能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從以前就是如此。
「你親自來看我,我真的很開心。聽說你最近又開了幾場個人演奏會,如何,順不順利?」他轉移話題,關心他的近況。
「我來找你,不是想談論我自己的事情。」他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為了一個女人,落魄到現在這種德行,你覺得值得嗎?如果是富家女也就算了,偏偏你選了一個又窮又病的女人,沒錯,她是很漂亮,個性或許也很好,那又如何呢?她不過是一個生活在下層階級的女人罷了……」
「不許你這麼說她!」黎宗珣低喝住他的批評。「這些年來,我們分離兩地,我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清楚,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的妻子!」
「我偏要說!」他不滿地反駁回去。「我是不瞭解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但我很明白,那個女人跟我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你堂堂一個黎家大少爺,怎麼能夠忍受下流社會的生存方式。天,你甚至連一輛汽車都沒有——」余之奕一臉不屑地說道。
他為他現今的刻苦生活感到不值,拜託,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切嗎?
「之奕,我不想跟你爭吵,也明白你無法忍受我現在的平民身份。從以前,你就自視甚高,對於朋友更是挑三撿四,非有一定的身份背景才能夠接近你。說明白點,你的身份歧視相當嚴重,現在我落到這步田地,成了你最輕鄙的下層平民,你才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怪你,但我為你的劃地自限感到可悲。這個世界不是因為你們這些豪門大戶才存在的,我們所呼吸的空氣、所喝的水、所踩的土地,都是一樣的。」
「不要說了,我要聽的不是這些話!我要見的也不是現在的你!學長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余之奕抱著頭,激動地怒吼。
「這十年來,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容易見到我所崇拜的你,卻讓我如此厭惡……」為何原本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會變成形同陌路?他痛苦地跪坐泥地上,抱頭的雙拳緊握著。
「之奕……」黎宗珣僵立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變的人不只是他,就連他也變了。以前,他不會如此容易衝動的。
一定是因為自己的關係。黎宗珣低歎一聲。
在余之奕的心目中,他一直相當崇拜仰慕身為學長的自己。就因為他的崇拜、他的仰慕,兩人之間的關係變成比朋友還要來得親密的死黨。學生時代,他總是以學長的身份,和這個小他一歲的學弟吃喝玩樂在一起。
而余之奕對他所在乎的人事物,總會投注異於常人的熱情和精力,同樣的,對於不在乎的事情,他是連瞧也不肯瞧一眼,鄙視之情相當明顯。該說他是偏激,還是擇善固執,這會兒連他也感到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