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伊豹笑嘻嘻地將凱怡的手交進他大哥手裡,分屬兩人的手,陡然變得僵硬。
「小弟請求支持,你這未來大伯幫我教教未來老婆打網球,陪陪凱怡,我有急事得立刻出門。」
伊豹交代完畢拍拍屁股瀟灑走人,書房裡頓時陷入死寂,也不知是誰先回神而趕緊甩脫對方的手。
凱怡尷尬地定到窗台前往外瞧,故意表現得對窗外的蜜蜂、蝴蝶很有興趣,伊龍則始終沒作聲,氣氛很詭異。
「你忙你的。」
她背對著他深呼吸,再轉過頭時終於能擺出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了。
不這麼做她還能怎麼地?在他眼裡,她八成和喜馬拉雅山上的稀薄空氣重量相當。
她從齒縫間擠出聲音,「我自己叫車回去吧。」
她走去開門卻讓他喊停。
他睞著她,深眸若冰。
「妳不能走,小豹將妳交給我,我就有責任和義務要好好照顧妳。」
她咬唇瞇眸,一臉不悅,為著那一句緊迭著一句的責任加義務。
這傢伙,以為是她自己要求,想讓人當袋垃圾似地塞來給他的嗎?
「那就不好意思了!」她刻意露出虛偽假笑,「麻煩你……『未來大伯』!』
伊龍不說話,只是眸子變得更黯沉,他推開椅子離開座位,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往球場方向行去。
惱火最好,她撇撇嘴,至少兩隻刺蝟似的對立能讓他們在面對面時,還比較自在一些。
不過這樣的自在也只能勉強維持到他環住她之前。
他必須教她握把,教她控球,所以他的手必須握住她的,但他才一觸及,她就火雞似地尖叫著跳開了。
她的尖叫聲讓他的瞳子變得更深、更冷晦了。
他的手有這麼恐怖嗎?
伊龍抬高手掌,冷冷然不解地審視著。
瞧她尖叫得像是碰到了萬惡的蟑螂一樣,他記得每回小豹摟著她時,她都能坦然接受,甜甜笑著,不曾有過抗拒的,換言之,她並不是抗拒所有的男人,她只是很該死地偏偏抗拒著他!
她討厭他嗎?
他不得不蹙眉,為了這個體認讓他在心裡滿是不舒坦的大大小小疙瘩。
這個凱怡,真是那個小時候堵在路口堅持要替他裹傷的搪瓷娃娃?
他始終是記著她的,對個向來被視作無心的人來說,這並不容易。
他不但記得她,也記得很多事情,他並不如外傳的無心,他只是非常非常拙劣於表達情緒罷了,因為拙劣,所以寧可沉默。
但沉默並不代表著,他是一根沒有感覺的木頭。
伊龍不知道的是,她會尖叫是因為他的手給了她觸電似的感受,強烈而心悸,電得她喘不過氣來。
凱怡看著他陰驚的臉色,知道他很不開心,但這種事她又怎能向他開口解釋?
說他的碰觸比她的未婚夫還要讓她震撼且心悸?
他冰冷的眸光裡寫著不耐,好半天後才緩緩開口,「妳怕我?」
她吸了口氣才能回答。
「不怕!」在他面前她不想示弱。
他面無表情再度伸手握她,她咬牙強行忍住戰慄,聆聽著他冰冰冷冷交代著新手入門時的注意事項。
他說話,她點頭,但真正聽進去的卻不多,因為她偶爾便會沉迷在他低沉的嗓音裡微失了神,且還得不時強行捺下因他而心跳加速的反應,她也不懂,在他面前自己怎麼總會變回那個只有十歲、任性傻氣的小女孩呢?
如果他們不是經由這樣的方式重逢,這一切會不會不同呢?她略生悵惘,在她會意之前,一個問句不小心溜出了口。
「你曾再回過澳門嗎?」
伊龍微愣。
沒想到她今天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他原以為那段年幼往事,她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畢竟,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讓自己的未婚夫或他的家人,知道自己小的時候曾經傻傻地糾纏過未婚夫的哥哥的。
「回去過幾次。」他想了想終於願意回答。
「你曾經想過……」她吞吞口水,表情很是緊張,「要找我嗎?」
他覷著她的頭頂,好半天後才出聲,「沒有。」
他撒了謊。
事實上,每回他只要到澳門,便會不自覺地走到那以往她等他的路口,似有所盼。
他甚至可以告訴她,那裡的工地已經變成了花園大廈,還有哪些小販擴展了店面,甚至連那間醫院也都蓋了新的住院大樓,還有很多很多……但他都不想再說了,事過境遷,多說無益。
「是嗎?」她嘴角彎下,難掩失望。
「我原想我也搬家了,如果你曾經去找過我,怕也找不到了,知道嗎?」
她語帶幽怨,「你這個人真的很無情耶。」
「或許吧。」他冷冷出聲,「很多人都說我沒心的。」
沒心的?
這還真是個貼切到了極點的形容詞,在他停止這個話題繼續面無表情教她如何上網控球的時候。
該教的都教完了之後,伊龍建議她先用發球機練習,但凱怡卻不肯,寧可要自討苦吃和他對打,她想她是有點惱恨的吧,就因為人家早已將她這個小呆瓜給忘了,偏生她還傻傻地追到了台灣,追到了伊莊,甚至於,將來還有可能「追」成了他的弟媳?
面對面上陣,她的惱恨化作全身的力氣,一球一球困難地想殺過去,他面無表情,雖知她是生手,卻一點也沒有想放水的意思,既然她精力過剩,那他就讓她玩得盡興,疲於奔命。
他一球緊抽一球,每一下都是她壓根救援不及的球,一次接著一次的挫敗終於快將她給逼瘋了。
「我不打了!」
在第N次眼睜睜看著不馴的球向她惡笑揮手說再見後,凱怡終於沒了風度地氣嚷著。
她摔了球拍,雙手扠腰,眸光冒火,向來柔順美麗的長髮黏上了汗水風沙,讓她像個氣質全無的瘋婆子。
這一點,也是她在伊龍面前和伊豹面前的不同。
她在伊豹面前總是淑女而優雅,像她在人前時一樣,是個完美的校花典範,但一到了伊龍面前,人前慣戴著的端雅面具不見了,她似乎又變回當年那個任性的拗氣小女孩了,她在他面前肆意潑蠻,反正她最難看的一面早就讓他見識過了,再蠻,也不過就和當年的一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