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夢裡恍惚,原來,她也懂得粵語的,還有澳門,就是她的出生地嗎?
「不要!」夢裡的她用力搖頭,為著一個她還不知道的原因。
「為什麼不要?」
一個嘴角上方生了顆小痣的小女孩,手腳誇張地比畫著,眼看著口水都要流滿地了。
「妳忘了『巧手薑汁撞奶』和『馳名雙皮燉奶』都是妳最愛的嗎?」
「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夢裡的她固執地揮掉了眾手,甚至還差點和女孩們引發口水戰。
「鄭凱怡,妳很奇怪耶!」
女孩們離去,終於只剩下了小凱怡。
她聽得恍神,鄭凱怡?怎麼,她姓鄭的嗎?
小凱怡在路口旁的殘破牆邊蹲下,睜著一雙清澈的圓眸,心裡熱熱地,似有所期待。
她究竟在等待什麼?她不知道,但看小凱怡的表情,竟是毫無不耐,對於來人,她似乎慣於等待。
彷彿等了天長地久,遠方終於有聲音逼近。
走在前頭的是一個年約十五、背著書包的少年,瘦高俊秀,一臉叛逆冰顏。
乍見少年,凱怡心跳如擂鼓。
明明是隔著夢境在看著一切的,明明知道這些都是虛幻的,仍是莫名其妙紅了臉。
還有一點,少年的五官像煞了她在無意識中所畫出的男人。
「小癟三!小悶蛋!小赤佬!……」
七、八個年紀比少年大了兩、三歲的年輕人,譫笑著從後方追上少年,其中幾個擋住他的去路,另幾個則是從旁環繞了個圈,將少年圍在中間。
「這麼大牌呀,幹嘛不理人?」
帶頭的年輕男子惡笑著,從懷中摸出個東西……彈簧蹦,迎日鑠,遠覷著的凱怡心驚,那是柄鋒利的彈簧刀,凱怡緊張少年卻不,他只是目無表情,冷冷站定。
「當然不理人啦!」旁邊有人鼓噪出聲,「發仔大,人家老爸原是三合會的堂主,聽說早在外頭自立門戶啦!」
「不錯嘛,有本事!」
那被叫發仔大的男子一拳擊向冷顏少年的胸膛,卻像打著了一堵牆,對方不動,他卻疼得咬牙。
「你老爸自立門戶你就是當家大少爺啦,也難怪敢不賣你發仔老大的面子,去幫你發仔老大嗆聲要揍到扁的癟三潑皮?」
「揍他!揍他!他不給發仔大面子,就揍到他跪地求饒!」
旁邊有人不斷助陣叫囂。
看得出來,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看冷顏少年不爽甚久,因為他獨來獨往,因為他面無表情,因為他從不示弱,任誰站在他面前,都有種瞬間矮了一截的感覺。
媽的!
明明論年紀還比眾人都小,擺這種超齡的臭臉是自以為高貴嗎?
我呸!高貴個奶奶!
明明大家都是一個爛泥巴圈出來的,誰家的老爹、大哥不是在江湖裡混的?黑槍黑臉黑肚腸,誰想在其中維持另一種顏色,那不叫特立獨行,那叫活該討打!江湖中人最重視的就是朋友,糾黨聚眾無往不利,偏這小子,一點也不上道。
之前發仔大及其它當地混混的頭兒,都看這小子資質不錯,想吸收他到手底下,勸他別靠老子,自己打出一片天空,偏這小子不給面子冷冷拒絕,發仔大惱羞成怒之下,三天兩頭便要找人攔在小子上下學的途中,找他麻煩,揍他個幾下好出出氣。
惱人的是,這小子也是耐打,怎麼打怎麼踹硬是不回手,沒容他們藉機大幹一場,而眾人畢竟仍有些許忌憚他那在黑幫裡的老爸,打歸打,偶爾用刀子扎劃些不太顯眼的地方,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真將他砍成重傷,為自己添惹麻煩。
但雖如此,三天兩頭的「定期問候」卻是免不了的,偏那小子也是個不怕死的,三天兩頭被堵,卻從沒想過要換條路走。
眾人狠踹了好一陣,彈簧小刀呼呼哈哈虛張聲勢劃了幾道口子,但別說求饒,小子連冰冷的眼神都沒變過,不但沒變,他甚至還夾帶輕蔑,像是瞧不起這些只能以暴力來使人聽話的傢伙。
媽的!
沒意思,不痛不癢,冰冰冷冷,打沙包都還比教訓這小子有點反應。
幾個惡少在確定今兒個又是白教訓了一場之後,發仔大手勢一揮,呼嘯著去找別人的麻煩了。
在安靜了之後,伸出手,冷顏少年面無表情地拭去唇畔血絲,再分別用袖管、褲管蓋住了傷口,挪了挪書包,他往前走,走了三步之後,卻讓一雙柔軟但堅定的小手給攔下。
又是她!一個最近老愛莫名其妙堵住他路的小女生。
少年冷眉,盯著那只到他胸口,好看得像尊瓷娃娃的小女生站在自己眼前。
「你受傷了。」
小凱怡先盯著少年的眼睛,再低頭去瞧他的褲管,她知道,裡頭有傷的。
少年沒作聲,抬起手,推開了眼前的「障礙物」,繼續前進。
「你別走呀!」
小凱怡伸手去拉少年,少年卻理都沒理,他不理,她不放,弄到最後她像是包垃圾,被他拖著前進著。
「放開。」
他冷冷出聲,她的重量他當然承受得起,只是他沒興趣。
「不要!」她像只小樹獺死巴著他不放,雙手纏緊少年手臂用力咬牙,連小小下巴都移過來幫忙壓緊。
見小凱怡如此拗性,沒來由地,遠遠瞧著的凱怡冒出心酸。
鬆手了吧,幹嘛非要如此執意?
妳上輩子究竟是欠了他什麼呀?
「妳到底想要幹什麼?」少年冷冷出聲。
「我帶了藥來……」她被帶行顛簸得聲音略微破碎,「就……就在書包裡,我……我可以幫你……裹傷上藥……」
「我不需要。」他毫不領情。
「很快的……上一下藥……只要一下下就可以了……」
「我說了我不需要!」
他惱了,一個用力甩脫,將小小的她摔了開來。
旁邊是一處施工中的工地,地上有著碎瓦,不單如此,還迭了一排排的鋼筋,小凱怡被甩開,正巧摔進工地裡,她的右掌被碎瓦割傷,左額也被鋼筋刺破了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