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月X日
很好,升上高三了,朝男子漢又邁進一步。今天早上洗臉時發現鬍子比昨天多冒出兩根,我很愉快地用刀剃除。
能不再坐老劉的車是另外一件好事,高中生乘Rolls Royce上下學著實招搖過頭,我的羞恥神經已經繃到邊緣,再不改善不行,新學期的新希望是要讓今年的新生到明年畢業都沒一個人認識我,總算和父親達成共識,他讓我自由選擇交通工具。
當然是公車最好用啦,雖然人擠人的頗不習慣,但是我喜歡。
高三開學第一天,神清氣爽地度過。
X月X日
虹盈跑來攤牌。她告訴我,等了一個暑假今天非得給她回應不可。
回應?我以為自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原來她還沒看透。只好明白告訴她我只當她是同學,三人行的好朋友。
她沉默半天,然後瞪我一眼,罵我驕傲自大。接著說她從今開始要追頌廷,而且我非幫忙不可。我聳聳肩,但她抓過我的手硬是勾了小指頭,說這是我該補償她的。
現在的女孩子都在想什麼?一個比一個怪!
麻煩。
×月×日
報應來了。
我收回所有批評過女孩子的話,她們不麻煩,一點也不,就算真的麻煩,我相信也有例外的一個。
別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不是故意這麼想,但今天真的發生了好事。
下午社團時間,找指導老師研究底片生霉技術,這是一項極有意思的新創意。南樓走廊人多,來去匆匆奔竄,一不留意竟然把我、肩背的盒子撞飛,不得了,裡面可是我最寶貝的Canon!我當場只能哀悼,但是幸好一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女生正巧站在落點位置,她很幸運地沒被K昏,更幸運的是她牢牢接住了我的「愛機」,安穩地抱在懷裡。
「謝謝!」太好了,我說。
「不客氣。」她物歸原主。清清脆脆的嗓音並不特別,但很悅耳。
我拿回東西,見她捧起腳邊一隻瓦楞紙箱,吃力地踮腳想放到廊邊的櫃子上,以她的身材而言太強人所難了,正好給我報答的機會,我抓過箱子幫她放上去,這原本是輕而易舉的工作,但……我沒注意到箱口並未封緊,斜斜地往上擺,啪嚓咚咚裡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精裝的書本沒瞄中我,反而她遭殃,給砸了個落花流水。
愈幫愈忙,就是像我這樣。
「對不起!」
「沒、沒關係……」她兩眼無神,一時傻了,非常善良地原諒我。
我正視她的臉,也差點呆滯。不是天打雷劈、雖然感覺很像——有一道電流,擊中了我。
一見鍾情就是這樣?
×月×日
她是誰?
我查到了,一B的新生。
新希望不想實現了,到明年畢業為止,我想讓她認識我。
×月×日
她喜歡可爾必思。我注意很久了,每天放學後,她都和同學站在站牌下,咬著吸管等車。我一向對乳酸飲料敬謝不敏,覺得很反胃,可是看她那白裡透紅的臉色,多少得到了酵母菌的正面貢獻。
好想告訴她,她有一張CAMERA-FACE。
我們搭同一路公車,我為這巧合歡喜。因為這樣我可以理所當然站在她後方滿足我欣賞的想望;因為這樣我可以在學校之外,多了一份與她共處的時間;因為這樣我可以趁著車內擁塞的時段,拉近和她的距離。
今天,我就排在她後面,臉紅心跳地盯著她甩在背後的兩條麻花。我真的很想開口,偏偏踏出第一步的勇氣是最難提起的,最後躊躇了半天還是靜默無言。
她和同學愉快地談天,根本不會注意身後的我,正這麼想著,她轉過頭,我怔愣,第一個反應就是對她微笑。這是最好的開始,然後我可以借上次的事再向她道一次歉,然後我們就可以當朋友了!
結果她手一揮,把鋁箔包投進我後面的垃圾桶,又轉回去和同學說話,看也不看我一眼。
她根本不記得我。
少年情懷總是「癡」!
很好,學妹,我們繼續耗著吧。有一天我會找到勇氣的。
×月×日
我知道她不看我的原因了。
答應了替網球社拍練習照片,我依約到球場,要他們幾個擺出英勇的神姿,還沒調好焦距,鏡頭裡竟出現了她。
她站在圍欄後面,靜悄悄地,專心注視獨自做發球練習的頌廷,那癡迷夢幻的表情……
我按下快門。懂了。
我的勇氣已無用武之地。
雖然如此,我還是想要告訴她:你有一張CAMERA-FACE。
我喜歡你。
日記寫到這裡。
何舫有些記憶被喚起,雖然薄弱,卻是重要提示。她合上日記本,打開核木冊,一張張清晰的照片映入眼簾。主角是一名年輕少女,紮著兩條烏黑的麻花辮,照片中她時而正面示人,時而側看遠方,或顰或笑,眼光都不投向鏡頭,但偷取的角度拿捏得完美,將青春的甜美牢牢捕獲,使她笑得燦爛、柔得惹憐、面無表情得充滿光采和魅力。
何舫第一次在相片中,看見如此美麗的自己。
她抬起頭,面對西宮苓,一顆心酸酸地抖著。「我都不知道……」
「他要走了。到赤道的某個蠻荒國家流浪,這一放逐,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來。」西宮苓說,加重語氣。「已經脫了韁,也有可能永遠不回來了。」
? ? ?
行李很簡單,都是些隨身之物,打包起來正好一個背袋,方便浪跡天涯。
他不是自暴自棄、自我放逐,只是不走,留在這兒徒增戀棧,飛過半個地球的距離才能幫助他遺忘,用蠻荒的風光療傷。
她也會忘記他的吧。
西宮冀歎氣,起身進關。
「西宮,」一聲著急的呼喊絆住他的腳步。他煞停,意外地轉身,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何舫站在他面前,急促地喘息,同時不忘哀怨地瞪他。「你……你這不負責任的傢伙!」
他被罵得莫名其妙。平靜地回答:「阿苓跟你說的,你來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