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請教教我,什麼理由才能說服你放我出宮?」幽幽地,她問。
她的話直攻進他的心底,那是他最不願意談、最不願意碰觸的忌諱。
瞬地狂怒,他握住她肩膀朝她大吼大叫:
「想都別想!我永遠都不會放妳出宮!」
「留我做什麼?下月迎後,明年迎妃,多少女人搶著匍匐在你腳邊,多我一人、少我一人有何差別?」她也隨之提高聲調。
「是否差別由我決定,不勞妳費心!」
「說穿了,我費不費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非得接受你的安排、滿足你偉大的男性自尊!」架吵大了,她口不擇言。
「妳想我在送妳出宮和讓妳當上太子妃之間擇其一?對不起,我不選。」
其實,他可以選的,選她當太子妃一直是他最大的意願,但她的態度過度惡劣。
「你何必選?你想怎樣便怎樣,誰讓你是最了不起的太子殿下呢?」
「是啊,我是太子殿下,我必須為後宮著想,娶一個不懂服從美德,不知宮廷禮儀的平民女子為後,如何服眾?」
吵架,話最傷人,重重兩句,勾動她的自卑。
沒錯,她是平民女子、她粗鄙俗氣、她不懂服從禮儀,她從不屬於這個圈圈。
低眉,兩人久久不發一語。
不吵了,惜織轉身想離去,走兩步,停頓,她輕聲問:「是不是死亡才是離宮好的理由?」
他一聽:心驚,咬牙,她非把他逼到底不可?
「妳母親就是死了,也要死在皇穴裡。」狠狠地,他撂下話,猛地轉身,先她而去。
他的殘忍扯斷她的淚腺,不肯停歇的淚水,滑過頰邊,串串、點點,落下。
這夜,他們不歡而散。
他在書房裡枯坐一宿,她在梅樹下靜立一晚,他們都驕傲,他們都不屑低頭。
隔天清晨,他上朝,她回房;他心不平,她生病。
第七章
她病十幾天,咳了十幾天,整個人消瘦一大半。
這些日子,她和龍幀沒再見過面,老話,他們是同樣驕傲的兩個人。
「不是我叨念公主,您是大夫,怎麼就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錦繡一邊替惜織包上頭巾,一邊念。
「我不是好多了嗎?」
換上錦繡的舊衣服,笑對錦繡,苦是她的事,與人無關,她不想將情緒施壓他人身上,所以前頭歡天喜地張羅起婚禮,她假裝不知道,一箱箱嫁妝進了龍嘯宮,
她也假裝不知道。
只是悄悄地,她收拾了包袱,帶上父母親的牌位,做好離宮準備,不等人趕,她會自行離開,只不過離開前,她說過要為他釀起一壺梅酒。
「走,妳答應的,要幫我採收梅子。」輕咳兩聲,她笑臉迎人。
「才好些,又出去吹風,病了怎麼辦?」
「沒事的,再不動動,骨頭都躺酸了。」
「才怪,妳是心疼那些梅子,又不是沒別的東西好吃,幹嘛眼巴巴弄起那個?」
是啊,幹嘛眼巴巴弄那個?但深夜舉盞……是他們共同的夢。
「等梅酒釀成,妳會知道那是多麼好的滋味。」
酸的、甜的、芬芳的梅露是愛情,是她難解心情。「拜託、拜託,幫幫我搬梯子吧。」
「這粗活兒該叫小學子、小櫃子去弄,偏偏秦嬤嬤監督他們做事兒,不得閒。」
是啊,聽說整個龍嘯宮裡煥然一新,新傢俱、新桌椅、新床鋪處處新景象,畢竟要入主的是非平凡人物,
「別抱怨了,迎娶太子妃是何等大事,辛苦些也是應該,」提起籃子,惜織在錦繡之前離開房間。
不消多久,惜織站上枝頭,熟練地采起梅子。
「公主,讓我來吧!」錦繡在樹底下喊。
「不用,這活兒我做慣了,妳沒我順手。」
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她覺得有事可忙真幸福,起碼不用想到他、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與……分離。
「公主,妳真的無所謂?」
錦繡一聲問,把問題鑲進她心坎裡,才想避開,心酸陣陣敲打上來。
「您不怕那個湘屏公主搶走殿下的心?」
怕啊!怎不怕?然,怕了又如何?她還是要嫁進來,他……仍舊是仇家啊。
「聽說湘屏公主溫柔賢淑,許多王公貴族都想娶她入門。」
她懂服從,懂禮儀,不像她這種平民女子。
兩人吵架的話,她句句記起。
「這些天我聽說又聽說,聽到的全是對湘屏公主的讚美,我不服氣怎有人可以八面玲瓏,讓上上下下都喜歡,就找了些專愛說人八卦的宮女問問,可是,連她們部說湘屏公主的好話。」
聲音低了下來,錦繡忍不住擔心,將來她的主子地位岌岌可危。
「妳該慶幸殿下將有個好妃子。」話入腹,心蝕。
「我跟您說這些做什麼?笨!」一跺腳,她重重歎氣。「公主,起風了,我回房替您拿件衣服。」背過身,她偷偷拭淚。
惜織看見了,頭偏,她不哭,這是最好的佈局,人各有命運,她的命不歸屬這裡。
錦繡走到半路讓秦嬤嬤攔截,硬逼著去洗地。她順著錦繡來的方向找到惜織,遠遠見到人,秦嬤嬤便扯起嗓子大罵:
「妳這賤蹄子!人人都在前頭忙,就妳躲在後頭玩兒,等我稟了皇后,不掀妳一層皮才怪!」
惜織看對方,好半晌才曉得她在叫自己,下梯子,才想對她說明自己的身份,沒料到竟是一陣劈頭亂打,她手裡的籐條,在惜織手上揮出兩道青紫。
「妳別以為自己是惜織公主的手下就有特權甭做事,想都別想,等我們太子妃進了門,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全給我閃邊去,妳最好眼睛睜大弄清楚誰才是真正主子!」
她一路說一路罵,還把桶子塞進惜織手裡。
「快提水到前頭幫忙,大夥兒都快忙翻天啦!」她吼。
想反駁的,但秦嬤嬤不給人機會,一張嘴張張合合,籐條跟著刷刷落下,惜織隨她到井邊,大病初癒體力有限,不過倒桶水,她便累得氣喘吁吁。
「真好命,才舀個水就動不了,這龍嘯宮裡的下人真難使喚,看來要整治你們,得花費我一番工夫。」說著,又是一籐條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