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不准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一面用帕子拭去臉上的血漬,一面回瞪惜織,但該死的,她不過是個女人,為什麼表情上有讓人不敢侵逼的威嚴?
她不語,惜織告訴自己,軟弱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我說不准看我,聽到沒?」他衝向前,在空中揮拳大吼。
好幾次,拳頭幾要揮到惜織臉頰,但她仍一瞬不瞬直盯他看,她要他記得,就算他獸慾得逞,在陰間會有這樣一雙充滿仇恨的瞳眸等著他。
「賤婢,我說不准看我!」
他的拳頭終於落到她身上,她不畏懼,看著他的,仍然是同樣一副表情,同樣冷漠、同樣滿載恨意。
有了第一拳,第二拳不再是難事,接二連三的拳頭打在她臉上、身體,他一心一意毀掉她的眼神。
「不准看我、不准看我、不准看我!」
他越吼越大聲,她的眼睛被拳頭打中,腫脹半瞇的眼光桀驁依舊。
肉裂開,血飛濺,她不覺得痛,只覺得悲心,是什麼東西讓人變成喪心病狂的野獸?為什麼人世間永遠有解不開的恩怨情愁糾纏眾生?
在身體承受劇烈痛苦時,她分心了。她想起龍幀,想起兩人間的恩恩怨怨,他的母親因她的娘親而亡,她的娘親死在他的刀下,他是孝子,卻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們之間只有恨……
「住手!」
在惜織意識逐漸模糊的同時,她聽見龍幀的聲音。
是日有所思,夜有夢嗎?不,夜未至,夢不該成形。
她奮力睜起眼睛,看到龍幀抓起龍青的手腕,幾拳落下,將他拋到一旁,繼而,她看見他急急奔向自己,那個眼神,名叫……關心。
不可能!他們之間結下的是累世仇,永永遠遠都解釋不清的恨啊!
龍幀發現血從她的手心大量流出,分開她五指,瓷片剌入手掌已深可見骨,抽出瓷片,他撕下自己的錦袍為她裹傷。
「妳還好嗎?回我一句話!說話!」
他搖她,搖得她將散的骨頭痛苦難當。
「無辜是不是罪?」她問他。
他母親因為得不到夫心而妒恨,他的父親為一時忿忿造成苦惱遺恨,他們的愛情裡,她母親不想插手,卻無奈身陷其中……誰無辜?誰有罪?為什麼受苦的非得是她們母女二人?
他聽不懂她的話意,只當她痛昏頭,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現在我帶妳回龍嘯宮,我弄痛妳的話就告訴我。」
輕輕地,龍幀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抱起她。
靠在他懷裡,不該有的心安油然升起,明明是仇、是怨,明明是不該交集的兩條線,為什麼一靠近便是纏綿?
她一直是孤獨的,在他身邊,她竟忘記寂寞滋味。為什麼?她一次次問自己為什麼,問不出所以,只問出滿心茫然。這是錯的吧?錯誤心安,錯誤纏綿,錯誤的錯誤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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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織休養兩個月,才勉強可以下床,她吃好、住好,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卻沒有半分真實感覺。
她住到龍嘯宮有一段日子了,卻從未見過龍幀。聽說他是個稱職皇太子,天末亮,他比皇帝更早上朝,退了朝,他一心國家民生,總伴在皇上身邊,處理朝政大事,他是天生的王者,注定當皇帝的男人。
這天,冬雪初降,惜織臨窗,雪很大,不一會兒,便覆滿長廊,白白的雪滌淨大地,穢濁的人世經過這場雪,獲得救贖。
門叩兩聲,服侍她的錦繡進屋,她是個細心宮女,總能照顧好王子所有需求,她是皇上特地從自己身邊撥給龍幀的人,他又特將錦繡賜給她。
「公主,用膳了。」
「我不餓。」
搖頭,她不曉得龍幀要把自己晾在這裡多久,她的傷痊癒了,該回到冷宮,當然,他若肯施恩,她早帶著母親骨灰回歸故里。
然他不說不表明,她不確定自己下一步該往何處去。
「殿下回來了,正在前廳和丞相討論今年稅收的事兒,他說一會兒會上這裡,公主要不要先梳妝打扮,等殿下過來,有什麼心事,您好當面向殿下說明白?」錦繡說。
惜織愕然,他要過來?在不聞不問兩個月後,說出現便出現?
走到梳妝台前,錦繡挑了一柄玉梳子走到惜織身邊。「公主……」
「不用了。」她拒絕。
「是。」她不勉強,退到一邊,垂手而立。
「殿下很忙?」
「是,現在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依賴殿下,常用殿下的意見決定政策,這讓龍狄殿下不開心,皇后也為此頗不開心。」錦繡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兒全說予她聽。
「妳的意思是說,他是治國人才?」
「這種大事錦繡怎懂得?不過外面都是這樣傳的,我想將來殿下會是個好皇帝。」
她拿來一件錦貂披風,披在惜織身上,那是殿下特地要人為公主趕製的。
「但願。」
歎氣,為天下百姓,她的仇、她的怨是再也不能想了。
胡太醫開導她無數次,他說恨是種牽扯不清的東西,你恨他、報仇,他恨你,仇加仇,你的親人為你恨他、他的親人為他恨你,恨於是加深加大。不如放下,把過往當作一場因緣、一場累世宿債,還清了,便了卻。
門被推開,龍幀是個不懂得禮儀的男人,夜裡幾次,他也是這般,從不徵詢主人意願,推門便人屋,看著她日漸消腫的臉頰,和漸漸紅潤的臉色,讓他對胡太醫的表現滿意。
他進屋,他尷尬、她更尷尬,他們從未正武好好看對方一眼,別開眼光,惜織猜測他留下自己的真正意圖。
「飯菜涼了,撤去重上。」對宮女說話,比對她說話來得容易。
「是,殿下,錦繡告退。」錦繡帶著托盤退出房裡。
半晌,兩人都不講話,氣氛凝重,他走到爐前,用火鉗撥撥炭火,屋外的寒冷
和屋裡的溫暖成對比。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終於,惜織擠出一句,這算是交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