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帶著優等生的面具做事,因為父母這樣期待、師長這樣期待,甚至連大多數所謂的「朋友」也是抱著同樣的認定:考第一名的人,一定不會做出逾矩的行為。
他不知道那些人腦袋是怎麼轉的。如果他有本事永遠保持功課頂尖,當然也有足夠的腦細胞去思考一些平常人不敢觸碰的禁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他們眼中的乖乖牌?
白癡。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來,他們的預期似乎也沒錯:他還不笨,再加上人都有的惰性,當他可以用簡單的方式過生活,就不會蠢到故意去觸犯社會的規條。那太麻煩了。
所以,他一直安逸地戴著這個面具,連向來以他為榮的父母,都不一定知道他們辛苦養育出來的兒子有這麼樣惡劣的性格存在。久了,他也習慣了,只有在面對極少數親近的好友時,才會故意讓這個其實有點悶人的假面稍微滑落。
「幹嘛?又跟小風吵架了?」
聽到女友的名字,安天陽的笑容立時消失。「嘿,光垣……」
「嘿你個頭!安天陽,你有沒有一點出息啊?」他俐落地切開帶血的牛肉,一邊歎氣,一邊毫不留情地說:「這次又是因為什麼了?你穿錯了衣服?手機沒開?上床的時候誰該準備保險套?貴公司這麼閒嗎?你們兩個找不到別的事可以做?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小風年紀還比你大,一天到晚為這種幼稚的事情吵架。你們不煩,我倒煩得要命。」
「你以為我願意啊?」安天陽苦著臉說:「我最近不管做什麼,小風都看我不順眼。工作她也罵、下了班她也罵,我都不知道我哪裡得罪她了。」
「辦公室戀情本來就不容易,何況女朋友又是你的上司。」他頓一下。「要不要乾脆跳槽到我們公司來做?兩個人分開工作,摩擦可能會少一點。要的話,我幫你問問。」
「算了啦。」
「那就別哀。吵死人。」
「你說得當然輕鬆,受苦的人又不是你。」安天陽嘀嘀咕咕:「長得帥真好,女孩子討好你都來不及了,根本不可能故意找你麻煩。」
他連賞他白眼都懶,根本不想答腔。
要是談戀愛談得像天陽這麼窩囊,那乾脆不要談算了。
他不明白,他這個好友怎麼說,也算是相貌堂堂,雖然不是典型的美男子,充滿男子氣概的爽朗談吐和外型,一直有不少女生愛慕。
他甚至聽過大學時代的女性朋友談論,說與其找自己這種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傢伙當男朋友,不如選擇安天陽這種爽快可靠的類型。
以同性的眼光看來,他也覺得個性開朗的天陽,比起自己,是容易相處很多。
但是,退伍以後,安天陽進入金控公司工作,受完半年的訓練,正式分發的那一天,他遇上了現在的女朋友,從此萬劫不復。
「老實說,我今天來,不是來找你談小風的事情的。」安天陽吃著簡單的商業套餐,一邊說:「光垣,你覺得我們家恬日怎麼樣?」
他停下用餐的動作,看向低著頭猛吃的好友。「什麼怎麼樣?」
「就是問你覺得恬日怎麼樣啊!」
他伸手掩住咳嗽的聲音,冷冷瞪好友一眼。「安天陽,如果你是打算把你那個沒人要的醜八怪妹妹強迫推銷給我,我警告你,咱們的友情還沒有偉大到那種地步,可以讓我為你做出這種犧牲。」
「混蛋!我小妹可愛得很,哪裡丑了?」安天陽的表情扭曲,不服氣地朝他空揮一拳。「而且我才不是要跟你說這個,你想到哪裡去?我是要問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家恬日,跟她處不好?」
他不動聲色地聳肩,端起餐盤旁邊的黑咖啡喝。「你妹跟你說什麼了嗎?」
「沒有。」安天陽簡單地否認:「恬日什麼都沒說。」
果然,天陽這個傢伙,沒什麼心眼,直覺倒是挺強的。
他四平八穩地微笑。「那下就得了?」既然苦主沒有抗議,他當然沒有必要在計畫成功之前,先行招認自己的惡行。
「你不知道,恬日那個小妮子看起來很乖,心思卻奇怪得很。有時候她在想什麼,連我這個當大哥的,也不一定搞得懂--看她跑去讀數學就知道了,哪有一個正常人會把數學系填作第一志願的?總之,我覺得你們兩個怪怪的。」安天陽放下刀叉,搔搔臉頰,低聲下氣地說:「光垣,我知道我硬要讓恬日搬進來,你不太高興,可是恬日是我唯一的小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一點,別故意跟恬日過不去啦!」
他還是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不置可否,眼眸閃著詭異的光。
看著他的笑容,安天陽頓一下,皺起眉頭,低吼著說:「可惡!光垣你這傢伙!我就知道我猜對了!」
「猜對?猜對什麼?」
看到他明顯裝傻的反應,安天陽瞇起眼睛。「光垣……」
喝完飲料,他再壓下一聲咳嗽,自在地抬起手,看看手腕上的精工表,彷彿壓根兒沒注意到好友的反應。「啊……快一點了。天陽,跟你吃午飯很愉快,不過我得走了,等一下要到廠商那裡去一趟。」
「光垣!」
「對了,這一餐就給你請,當作是我上個週末代你去林媽媽那邊拿東西的謝禮吧。你慢慢吃,別客氣,我先走。」
非常慷慨地提議完,范姜光垣迅速起身,瀟灑地朝好友揮揮手,大跨步走出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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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天陽發現了,代表他的計畫必須更隱密、更有效率地執行。
因為他不打算連自己的好友也一起逼出去,所以,最好不要讓天陽覺得他真的有什麼太過分的地方。
安恬日不會向兄長告狀這一點,正好符合他的需求。
於是,趁著天陽約會未歸,范姜光垣開始進行更惡質的趕人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