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那一瞬間,韓榆幾乎以為他傷到她了,但一聽見她毫無改變的愉快語氣,又氣自己為何會在意這種小事。
傷了她又如何?
她要是幻想破滅決定打包回家,他一定放煙火慶祝。
「韓老師?」外頭又傳來聲音。
「做什麼?」想到剛剛自己幾乎要產生憐惜她的念頭,他心情更差。「妳一定要這樣煩我嗎?」
「不是啦,我是想問你,我可不可以看你的新作品?我好想看耶,可不可以?」
這個念頭已經在梁依璃的腦袋裡轉了好幾天了。
想當初,她之所以對來這兒當助手滿懷期待,也是打著如此一來就能搶先看到最新故事的主意,沒想到,她在這兒住了兩個多禮拜,不要說故事,就是稿紙的影子都沒見到。
因為他一向只在書房工作,而那兒是禁入區域。她曾經想藉打掃之名進去偷看幾眼,卻都被他打了回票。
「未完成的作品,我向來不讓別人看。」韓榆冷冷拒絕了。
「那……」她小心翼翼,充滿期盼的開口,「等你完成時,我可以第一個看嗎?」
這個女人到底有幾種樣貌?他擰眉想著。
她可以是笑容甜美的天使,又能變成氣勢洶洶的母老虎,現在,則是可憐兮兮的小讀者。
其實這個請求對他而言連舉手之勞都算不上,他大可以答應的,但是想到她竟敢膽大妄為的說心疼他,他便決定要混帳到底。
「誰來求我,我都會答應,偏偏就妳不行。」瞧,夠混蛋了吧!不信這樣她還能無動於衷。
「好過分……嗚……」
「不要假哭。」一聽就知道她是裝的。
門外,梁依璃呵呵大笑。
「這樣你也知道!韓老師,我好高興喔,我們對彼此愈來愈瞭解了。」
他冷哼,沒答腔,可心裡卻知道這是事實。
同處一個屋簷下,就算沒有朝夕相處,但是隨著互動愈多,瞭解愈深,就算百般不願意,也漸漸對她生出熟悉之情。
就好比現在吧!
雖然隔著門,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在她說話時,隨著語調變化,他的腦海自然而然浮現她說話時應該會有的樣子。
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事啊!韓榆歎氣。
她來這兒不過兩個多禮拜,他已經習慣乾淨的房子、淡淡的香味,習慣她老是厚著臉皮,像打不死、趕不跑的蟑螂在他身邊轉,也習慣這原本空蕩的屋子多出一個人。
最、最可怕的習慣是,他的嘴和胃都被她的手藝養刁了,再也無法忍受泡麵和便當的味道。
等到她離開的時候……她當然會離開,韓榆冷笑。現在她任勞任怨只不過是一時新鮮感未褪,像她這樣年輕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習慣這種幾乎稱得上與世隔絕的生活。
就像他的前妻一樣。
一開始都是滿懷夢想,真愛無敵,最後,終究不敵現實。
她也不會例外。
而他,自會調適回來的。
*** *** ***
其實,梁依璃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雖然這裡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連計算機也沒有,自然更不可能有電動玩具或是其它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東西,但是──
這兒有書,而且是滿滿、滿滿的書。
只是滿滿、滿滿的書還不夠,重點是,有一大堆市面上買也買不到,就算是借都不一定借得到的絕、版、書。
從她到這兒的第一天晚上起,她便覺得自己宛如置身天堂。
每天晚上,她都抱著一迭又一迭絕版珍品,窩在溫暖的被窩裡,一頁又一頁、一本又一本,盡情徜徉在精采的故事裡。
幸福到作夢也會笑哩!
今天晚上,按照慣例,她一樣抱著一堆書上床。
韓榆收藏的書很雜,從各類小說到百科圖鑒都有,她今天挑選的是一系列恐怖小說,這是僅次推理小說,她的第二最愛。
在這樣一個仿歐式建築的老房子裡看恐怖小說尤其更有感覺,當她隨著文字翻過一頁又一頁,似乎都能感覺到幽魂從身旁飄過。
北風呼嘯,冷風自窗外竄入,她擰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起身關上窗。
外頭傳來野狗嚎叫聲,一聲接一聲,綿延不絕,為這幽冷的深夜更添幾許詭譎氣息。
梁依璃關上玻璃窗,拉起厚重的窗簾,沉重的暗紅色布幔漸漸掩蓋外頭靜寂的景色。
「好,繼續、繼續。」
她跳上床,拿起看到一半的小說繼續看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躂、躂、躂……她從書中抬頭,凝神細聽。躂躂、躂躂……腳步聲開始加快,到了她房前,忽地靜止。
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再度出現,這回筆直往後門的方向而去。
她擰眉,仔細聽著那腳步聲──足音沉重,像是扛著什麼東西一樣……
小偷?!
她猛地坐起身,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乖乖留在房裡,等小偷把東西搬光?還是先打電話報警?或者該先看看韓老師的安危?
想了一會兒,梁依璃還是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便馬上下床,躡手躡腳的拉開房門,往外望去……
咦?!那背影好眼熟。
再把門拉開些,及時在男人消失在門後時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奇了?她瞪大眼睛。三更半夜韓老師不睡覺是要跑哪裡去?而且肩上還扛著一袋不知什麼東西?
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當機立斷抓了外套跟上去。
*** *** ***
夜色昏暗,冷風刺骨,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跟出來。
前頭男人身影一直保持穩定的速度,絲毫未顯疲態,跟在後頭的她卻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開始想放棄跟蹤這件無聊的事情。
就在她幾乎要半途而廢時,他終於在樹林裡一間破舊的木屋前停了下來,下一秒,成群結隊的野狗從四面八方跑了出來,往他撲去。
她差點失聲尖叫出來,但很快的她便發現,那些狗並不是要攻擊他,而是興高采烈的包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