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方才載她到山坡下的出租車司機說的話──
「這裡?這裡我不能開上去,上面是韓家的私人產業,任何人未經同意踏進一步,就等著被告吧!」
那是她幻想中親切又開朗的偶像會做的事嗎?
聽起來不像。
也許她錯了,也許用書來猜測作者的個性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但也有可能是這棟房子裡還有別人,是吧?畢竟這房子雖舊,但卻很大,就算他和家人同住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想到這,她大聲斥喝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
反正人都已經來了,而且這還是她千辛萬苦求來的機會,現在想這些實在太晚了,也沒有必要,因為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梁依璃稍稍整理儀容,重振精神,掛上愉快的微笑,朝著面前高聳的房屋走去。
*** *** ***
門鈴響起的時候,屋內的男人還在呼呼大睡。
數年來,他一人獨居於此,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只有一大片土地和一棟可以出租給電視台拍鬼片的老房子。
他的訪客很少,幾乎沒有。
如果不是最近他的編輯異想天開的要為他找一個管家,他可能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樣的生活,也許在某些人眼中看來很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悲涼,但本人倒是樂在其中。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這輩子,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還沒翹辮子以前,都不可能變成一個親切隨和,樂於和人群相處的人。
他很滿意這樣的生活,也因此,當那不識相的門鈴聲在十分鐘後終於吵醒他時,他感到非常的不悅。
溫煦的陽光從窗外懶洋洋灑落一室,這屋子裡沒有時鐘,由日曬的方向他推測現在大約中午了。
中午!這是他的睡眠時間,卻教一個不速之客給打擾了。
他掀被下床,差點被地上的書和便當空盒給絆倒,但憑著多年經驗,很快又穩住身子。
腐舊的木質地板隨著他的腳步移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彷彿隨時會塌陷,他卻毫不擔心的重重踩著,只為了驅走睡眠不足的煩躁。
他穿過長廊和客廳,拉開厚重的大門,刻意擺出他最凶狠的表情,故意想嚇嚇來客,以報對方擾人清夢之仇。
而這一招向來管用,因為他有一張人見人怕的標準惡煞臉,尤其小時候遭野狗攻擊而造成的長疤,更增添了戲劇性的效果。
可惜的是,就算是無往不利的絕招也總有失靈的一天。今天,他運氣不佳,站在大門口的小女孩見到他沒有發出尖叫。
該死了,這絕對是不好的開始。
小女孩張著晶亮的大眼睛,語氣興奮的開口,「請問韓老師在嗎?」
「找他幹麼?」
他惡聲惡氣,目露凶光,期望至少得到一點效果,但……
「我是他新來的助手。」小女孩竟不為所動。「可以請你幫我通報一聲嗎?他應該知道我今天會來。」
韓榆挑高半邊眉,上上下下打量面前嬌小的女孩,忍不住問:「妳幾歲?有沒有滿十八?」
梁依璃露出受到侮辱的表情。
「我二十二歲了。」
「喔。」他打了一個呵欠,擺擺手。「回去吧,這裡不需要什麼助手。」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吧?」顯然地,她不打算被輕易打發。「請你通報韓老師一聲,我相信他會告訴你,我的的確確是他聘請的助手。」
「用不著。」
梁依璃的臉開始慢慢漲紅。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吧?請你不要擅作主張好嗎?」
韓榆揚眉,牽動嘴角,臉上卻沒半點笑意,皮笑肉不笑的道:「如果我不能決定,誰才能決定?我就是韓榆,妳口中的韓老師,而我確定我不需要任何助手,滾吧!」
語畢,砰的一聲,木門在她面前大力關上。
*** *** ***
梁依璃眨眨眼,一時之間無法決定自己該先呼天搶地,為心目中的幻想破滅而傷心,還是該因這男人無禮到可說粗俗的態度而生氣。
她真的無法決定,因為她現在的心情委實太複雜。
那個流氓是韓榆?!她的偶像、她崇拜的神?她好像聽見腦海中有玻璃碎裂的聲音,曾經的美好幻想劈哩啪啦的碎成片片。
不可能,怎麼可能?
這一定是騙局,一定是!
對了,名人總是不願受到注目的,那個人一定是個冒牌貨,為了擋下居心叵測的訪客。
是了,一定是這樣。她崇拜的偶像怎麼可能是那個流氓?他的樣子看起來像作家嗎?不像嘛!
這樣說服自己之後,她終於安心,也恢復了理性。她必須取得對方的信任,而她有一個非常好的方法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
梁依璃重新按下電鈴。
這一回,她等得比上次更久,男人足足拖了十幾分鐘,才掛著一張臭臉應門。
「我不是叫妳滾了嗎?」態度甚至更惡劣。
她揚起笑容,不為所動,用一貫輕快的語氣說道:「我想我們之間或許有點誤會,也許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證實自己的身份。」
笑容很燦爛,女孩甜美的五官讓那笑看來更加動人,可韓榆腦中卻警鈴大作,背後也竄起一股涼意。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人……
對他兇惡的五官和無禮的態度免疫的人。這些年,他便是靠這兩樣利器保住安靜的生活,而他完全沒有改變的打算。糟糕的是,他有預感,也許這女孩會害他失去這種好日子。
他決定下猛藥。
「妳是智能不足還是有語言障礙?」他刻意移動高大的身體逼近她,「我已經說過了,我不需要助手,妳再不滾,就是在逼我動手了!」
梁依璃無視他的威脅,面對他的逼近,也沒有閃躲的打算,反而從容不迫的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然後直接遞給他。
「來,這是韓老師的編輯梁振宇的電話。我已經撥通了,你可以向他查證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