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鎮權自責之餘,不忘把腳下的油門踩到底,盡可能飛快的趕往潘芭杜。
下了維吉尼亞公路,往菲爾樹林而去,一個轉彎,迎面一個身穿珍珠白禮服的女孩奔向他,他趕緊踩下煞車。
嘎──車身整個打滑,差點就要撞上樹林,幸虧他機警才沒釀成慘劇。
湯鎮權嚇了一跳,對方顯然也嚇了一跳,整個人腿軟的坐在地上。
他開門下車,氣急敗壞的問:「要不要緊?」
「我……我沒事……」哽咽的嗓音強作堅定,她撥去散落的發,緩緩的撐起自己。
他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她,看見那張臉孔,「妳是……郁茜?」
聽見有人喚著她的名,她抬眼一看,「湯大哥……」眼淚隨即落個沒完。
多年前幸福的婚姻,那時還是學生卻擁有精湛攝影功力的郁茜是他們的婚紗攝影師,那時候的他和可薇多甜蜜,郁茜洋溢青春的鏡頭下,他們兩人忒是恩愛。
後來派翠西亞應徵來到潘芭杜工作,一個因緣際會,發現原來大家都是熟識的,那時可薇還笑說這就叫做緣分。
湯鎮權甩甩頭,不,現在不是他回想過往的時候!
「發生什麼事了,妳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他關心的問。
「我、我剛從潘芭杜離開,我今天沒有開車……」
「妳不會打算就這樣一個人走回家吧?現在已經在下雪了!」他不可置信的說。
她沒有搭腔,只是低下頭去直打哆嗦。
「上車──」
安郁茜搖搖頭,「我不想回潘芭杜去,我要回家。」
季裕棠他們一定還在潘芭杜,她不想回去看見他們。
「那就回家,上來。」湯鎮權朝她低喝。
她猶豫著,「你不是趕著回去看她們嗎?」
「沒錯,所以妳快上車,別耽誤我時間跟我客套推辭,快點!」他又催促。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急,安郁茜愧疚之餘,只好趕緊上他的車,然後保持緘默。
「可薇不知道妳一個人嗎?派翠西亞呢?妳可以讓她們送妳的。」
「這不關她們的事,所以我覺得一個人會比較好。」她低下頭去。
「剛剛有沒有摔傷?」
「謝謝,我沒事的。」她沒事,有事的是她的心,因為就連這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季裕棠。
心細的他察覺她的哭泣,安靜的掏出手帕。
「拿去──」
安郁茜無言的接了過來,往自己迷濛的雙眼拭去,不消須臾,已經濕了大半。
「妳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聞言,她更是心酸,眼淚落得更凶。
待回到公寓,她對他說:「湯大哥,待會你回潘芭杜,別跟派翠西亞或者任何人說起你看過我。」
他挑了眉,然而看她可憐無助的模樣,他點點頭,「我知道,妳自己保重。」
「謝謝。」她下了車,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
他坐在駕駛座上若有所思的摩挲下顎,「別跟派翠西亞或者任何人說,派翠西亞我是知道,但是任何人是誰?我好像不認識。」
嘀咕完,湯鎮權掉頭往潘芭杜的方向飛馳而去,「真的又來不及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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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後
安郁茜走出暗房,把馬尾上的髮帶一把扯下,黑瀑般的長髮頓時散在肩上。
「小賀,暗房裡的照片晚一點再收。」
「我知道了,安姊。喏,接著。」賀德習慣性拋了一瓶可樂給她。
她單手利落的接住,轉身往外頭走去。依然是簡單的裝束,只是臉上的精神活力少了點,憔悴失落多了點,開懷言語少了點,工作疲憊多了點。
拉開拉環,她抓起可樂喝了一大口,站在陽台上眺望前方,除了桌前那張照片的樸實老屋、恬靜臉孔,好像再沒有一個畫面可以真正感動她。
分手五個月了,她徹底把季裕棠這個人從生活和心裡攆除,他試圖解釋嘗試挽回,可是她不見他,也不接他電話。
三個月前,她在機場準備前往米蘭進行拍攝工作,他趕來了,她防堵失敗,沒有理由也沒有方法不見他,那是他們等待第一次見面。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手腕上當初由外婆親手套上的玉鐲拔了下來交還給他,她背起相機,頭也不回的登機去,那麼的毅然決然。
她不是不愛他,但是覺得太受傷,她也沒有資格責怪他,畢竟一開始,她也是自私的藏了一個賭注,只是……或許因為太愛了,覺得自己第一次交出真心卻是一敗塗地的落荒而逃,她選擇縮回,拒絕追求。
安郁茜站在陽台上,沉靜的看著遠處,時而踅來走去,時而瞇起眼想捕捉什麼,然而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再美,都比不過台灣西螺鄉下的老屋美,再珍貴,都比不上老屋裡走出來的劬勞身影叫人感到珍貴。
突然陽台的拉門被推開,賀德的聲音帶著一點激動,「安、安姊……」
「什麼事?」她頭也沒回的問。
「有訪客,訪客──」他激動不已。
「訪客?」她納悶的挑眉,「好,我待會就進去。」她又喝了口可樂,蘑菇半晌才走回工作室。
然而當她看見沙發上靜靜坐著的人,整個人都呆了。
是那叫人想念的歲月臉孔,露出那麼和藹的笑容。
「阿茜。」她喚著。
「外婆──」安郁茜快步上前,緊緊的把這個福態的身子抱在懷裡,「外婆,妳怎麼會來,怎麼會來?」她滿是驚喜的問。
「妳看我帶了什麼!」外婆彎下身,從隨身的行李裡翻找著,不一會兒,一個乾淨的玻璃盅裡,裝著完整一顆深綠色的醃菜,「是給妳的。」
是醃菜,她和外婆在庭院忙了一個早上的共同成績,那是充滿美好回憶的味道,回到美國,她幾度想起當時的鹽味。
「外婆……」她感動得落淚,捧著那不遠千里而來的禮物,久久無法平靜。
「傻孩子。」外婆用佈滿皺紋的老手抹去她的眼淚,「嘸通哭,這樣會醜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