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兩人立刻變了臉色,整整衣衫,匆匆跟著來人跑了出去。
松柏掩映的幽林深處,素雅的小樓隱約可見,只聽見小樓裡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哭叫。「父王!父王!您醒醒——您醒醒啊……」
是大哥!蕭天逸一顆心倏地沉到谷底,臉上神色驟變,便順手抄起方玉兒,足不點地接連幾個起落,飛身來到穆敬住的小樓門前。
「父王!」
「穆伯伯!」
兩人驚叫著衝了進去。
此時此刻,擁擠的小樓裡,只見穆子峰伏身跪在床前,正撕心裂肺地號啕大哭著,而張月娘卻一身素雅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人像丟了魂魄似的呆呆望著前方,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世子,方姑娘!」帶著十幾個僕人立在一旁伺候的馬總管趕緊迎上前,眼圈紅紅的。「王爺他老人家……已經仙去了。」
蕭天逸渾身一震,驚呼著快步奔到床前,只見他的父王雙眼緊閉,臉上蒼白泛青,胸口衣襟上沾著一大片血跡,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父……王!」他痛心地叫著,愴然跪下,眼中淚光瑩瑩。
好不容易和父親盡釋前嫌,他的心中已不再有恨。本想在父王跟前多盡幾天孝道,但怎麼也沒想到,父王這麼快就撒手西去……
方玉兒也跟著跪到蕭天逸身邊,看著滿屋子悲痛欲絕的人,爹娘過世時的情景彷彿重現。她搭上他的肩頭,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可鼻子一酸,傷心的淚水卻不爭氣地成串滑落。
正在這時,一聲驚呼拉過兩人的視線,原來穆子峰悲傷過度,竟昏倒在地。
強忍住心頭噬骨的痛楚,蕭天逸趕緊扶起穆子峰,力持鎮定地吩咐。「快扶他下去休息,記得叫大夫。」而後,他又回頭望向一直木然坐在床邊的張月娘。「月姨,這些天你也夠辛苦了,要不要也下去休息一下?」
「休息?」張月娘恍惚而又呆滯地拉回視線。「我是累了,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她輕輕說著,搖搖晃晃站起身,向樓上走去。
她的丫鬟小翠趕緊跟了上去。
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小翠忽然滿臉驚嚇地跑了過來,嗓子裡發著顫。「夫人她有點不太對勁!」
蕭天逸心頭驀地一沉,連忙疾步上樓。
古樸的廂房內,張月娘一身水紅色衣衫,姿態優雅地坐在梳妝台前,手中執著眉筆,正在臉上精心描畫著。
「月姨?」蕭天逸驚訝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張阿姨!」方玉兒也跟了上來,愕然瞪大美目。
「你們來了?」頓下手中眉筆,張月娘低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衫。「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王爺時穿的衣服,你們看,漂亮嗎?」
她扭頭望向窗外,晶亮的瞳眸內染上一層幽暗霧色。「我記得很清楚,那年元宵節,我在燈會上和丫鬟走散了,正躲在一角淚眼汪汪,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時他走了過來,輕輕地問我『小姑娘,你怎麼了?』小姑娘?我當時都十八歲了,他還叫我小姑娘。我心裡雖然十萬個不服氣,卻也不敢回嘴,只是不情願地瞪他,誰知只瞧了他一眼,我整個人就呆住了。」
思緒彷彿回到了十多年前,她的笑容益發甜美,嗓音輕柔。「他站在我面前,身材魁梧、面容英俊,氣質是那麼的高雅不群,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的心立刻淪陷了。我對他漾起一抹自認為最美麗的笑容,告訴他我迷路了,而他也衝著我微微一笑,眼中帶著濃濃愛意,自告奮勇地要送我回家……」
說到這兒,張月娘的眼中綻出夢幻般的色彩,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可不知為什麼,方玉兒的心卻縮得如米粒般大小,不由自主地緊抓住蕭天逸的手臂,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被方玉兒這麼一抓,蕭天逸側過身子擋住張月娘的視線,悄悄地在方玉兒耳邊交代著。「你快去告訴馬總管,叫他請大夫來!」
「逸兒,你在說什麼?」張月娘不悅地回過頭。「你以為我腦子有問題嗎?我告訴你,我清醒得很!」說著又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只是太高興了……」
對上她明亮但空洞無神的瞳眸,蕭天逸黯然無語,胸臆間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悵,而站在他身後的方玉兒,眼淚都快滴出來了。
「怎麼,都不理我?」張月娘回首瞟了眼蕭天逸和方玉兒,口中喃喃道:「還是王爺和謙兒對我最好,永遠不會嫌棄我。」她的眼睛驀地一亮。「王爺、謙兒你們等等我,娘馬上就來找你們了,我們一家人馬上就可以開開心心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月姨,不可!」
「張阿姨,不可!」
蕭天逸和方玉兒心中陡然一驚,不約而同失聲叫了出來。
「怎麼?你們以為我想不開嗎?」張月娘撇過臉,癡癡一笑。「我才沒那麼傻呢,能見到他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哪裡是想不開……」
看樣子,得找幾個人守住月姨才行,蕭天逸正在心裡盤算,樓下卻忽然傳來馬總管的聲音。「世子,聖旨到了。」
真是愈忙愈亂!唉,先接了聖旨再說吧。
「玉兒,你在這裡好好陪著月姨,我去去就來。」蕭天逸反覆叮囑方玉兒幾句後,隨即出樓而去。
春寒料峭,寒氣逼人,此時雖是正午,天色卻陰沉得猶如黃昏。陰冷乾燥的空氣吸入胸腔,蕭天逸不禁長歎一聲,來到前院大廳。
富麗堂皇的王府大廳內,香爐桌案早已擺好,張公公手捧聖旨居中而立,身後則站著一票隨行侍衛。
見他進來,張公公連忙拉開聖旨。「永安王世子穆子逸聽旨!」
蕭天逸趕緊跪下。
張公公尖著嗓子將賜封他為永安王的聖旨宣讀了一遍,收起聖旨後又安慰了他幾句,還拉拉雜雜同他講一大堆聖上對他寄以厚望、希望他好好治理西北的話,方才心滿意足地離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