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嫁了?」方玉兒一愣,趕緊追問。「為什麼?」
方汛瞥她一眼。「錢家聽說你跳崖,怕鬧出人命,昨晚來把親事退了。」
「真的!?」方玉兒喜出望外,高興得合不攏嘴,可瞧了眼愁眉苦臉的大哥,她趕緊收起燦笑,試探著問。「那個……大哥需要的錢,錢伯父還肯借嗎?」
「肯——」方汛沮喪地點頭,又沮喪地搖搖頭。「他說,看在我們幾代交好的份上,他還是願意借錢給我,只是……哎,因為前幾次向他借的錢還沒還清,這一次我沒好意思再要。」
方玉兒呆了呆。「你沒要他的錢?」
「事到如今,就算錢伯父借錢給我,也無濟於事。」方汛苦澀地笑了笑。「昨晚我和你大嫂商量來商量去,打算把鋪子賣了。」
「賣鋪子?」方玉兒怔住,大哥要把祖傳的鋪子賣了?
「玉兒。」看著垂頭不語的丈夫,韓婉柔無奈地輕歎一聲。「你大哥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做什麼賠什麼,欠了人家一屁股債不說,還逼著你嫁人,所以……」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連帶著讓方玉兒也難過起來。
並不是不知道大哥做生意常虧本,但她一直沒放在心上,總以為自家底子厚沒什麼大不了,哪曾想過,如今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向來無憂無慮的她,此時不禁擔心著,大哥的鋪子若賣出的話,夠還債嗎?
第二章
春日的午後,陽光依舊暖融融的,坐在廂房外的花園裡,方玉兒垮著張臉,素白的小手懊惱地向外揮了揮,似乎想把心中的煩躁一掃而空。
一連十幾天,大哥賣鋪子的事老是陰魂不散地纏著她,纏得她頭都大了。
大哥為了賣鋪子還債,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臉色,受了多少窩囊氣。只可惜他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也沒人肯多看他鋪子一眼,更別提買了。有誰會買個虧得一塌糊塗,價錢還不便宜的鋪子?
方玉兒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罩上一層水霧。
她氣自己。看著大哥原本白皙的面容一天黑似一天,她對自己的懊惱就一天勝過一天。這都怪她,要是她那天不那麼任性,乖乖答應嫁給錢伯父,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小姐,拜託你別這樣好不好,你的臉再鼓下去,我看都快跟池塘裡的青蛙一樣了。」在一旁伺候的紫煙舉起手中團扇,為她遮去臉上的陽光,嘴巴一開一合,看不慣地數落著。
「你才像池塘裡的青蛙呢,呱呱亂叫。」方玉兒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把扇子拿開,別礙著我反省。」
反省?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紫煙立刻挑眉毛。「小姐,我看你還不知道『反省』兩個字怎麼寫吧?」
紫煙居然敢小覷她,方玉兒氣得跳起來。「你懂什麼!不看天地之廣大,哪知人心之渺小;不看日月之光輝,哪知塵世之污穢。我看你心胸這麼狹隘……」
「少來!」紫煙當下賞她一記大白眼。「我管你是廣大還是渺小,光輝還是污穢,這位心胸開闊的方玉兒小姐,麻煩收起你那張哭臉,免得看起來同我一樣——狹隘!」
「你……」方玉兒頓時氣結,睜大一雙妙目,狠狠的瞪向紫煙,卻被紫煙更為凶狠的瞪了回來。無奈的她,只好委屈地低下頭,帶著濃濃的鼻音。「人家……人家真的是在反省!」
方玉兒淚眼汪汪扁著嘴,眼看著就要滴出淚來,耳邊卻響起紫煙咬牙切齒的聲音。
「小姐,你要敢哭給我看……」她有的是法子好好「伺候」她。
反了,反了!方玉兒猛地抬頭,沒料到紫煙的臉是如此之近,兩個人鼻尖對著鼻尖,大眼對小眼,呼出的氣都快噴在彼此臉上,就差相互咬上那麼一口。
正在這時,園門外響起一道清亮的嗓音。「玉兒,紫煙,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親熱?」
聽見那熟識的語調,方玉兒詫異回頭,卻見她的二哥和三哥在幾名家丁的指引下,風度翩翩的走進花園。
他們怎麼來了?自從和大哥分家後,他們不是再也沒有來往了嗎?方玉兒正在納悶時,紫煙已站直身子,擠出嬌滴滴帶著些肉麻的聲音。「二爺,三爺,你們也知道的,奴婢自小同小姐一起長大,感情好,貼心話自然多些嘛。」
方玉兒忍不住偷覷紫煙一眼,就見她甜甜淺笑,渾不似方才凶神惡煞的模樣。老天,她怎麼變得這麼快?
「這丫頭還真有趣,免禮吧。」二哥方洪大剌剌揮了揮手,又刷的一下抖開手中折扇。「玉兒,聽說今年的桃花節辦得好不熱鬧,一起去逛逛?」
逛逛?開玩笑,沒見她正在受氣,哪還有心思去遊山玩水?
「不去。」方玉兒興致缺缺撇了撇嘴。
方洪朝三弟方濟望去,兩人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開口:「為什麼不去?」
他們這個小妹,自小就愛纏著哥哥們,稍大些又會自己偷偷溜出家門,杭州城只要舉得出的大小熱鬧,哪次少過她了,可如今……
方玉兒懶懶掃過他們一眼。「心情不好,沒興趣行嗎?」
「當然不行!」方家兄弟立刻吼了回去。他們都跑來接她了,小妹卻說不去,也太不給他們面子了吧!
烏黑的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溜了溜,方玉兒頭一歪。「誰理你們。」說完,她逕自起身坐上鞦韆,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她是拿紫湮沒辦法沒錯,但對付那幾個哥哥,她可是游刃有餘的。
方洪和方濟一怔,隨即滿臉堆笑地跟了過去。
「玉兒,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整天悶在家裡也不是回事呀。今天難得天氣不錯,出去走走吧,二哥答應送你一盞錦繡桃花燈。」方洪舉起扇子替她扇風。
「三哥給你買桂花糯米糕吃。」方濟也不甘落後,捲起衣袖,幫她推起鞦韆。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以為這樣就能哄住她?她不以為然瞟了眼兩個哥哥,愛理不理地把頭扭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