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紫煙正探著腦袋不住張望,見方玉兒跛著腳,連忙上前扶住她。「小姐!你的腳怎麼了?」
「被踩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方玉兒沒好氣地晃了晃被擠得一塌糊塗的腦袋瓜。「我們走。」
紫煙一愣,瞅了瞅黑壓壓的人群。「那二爺、三爺呢?」
「別管他們。」方玉兒氣惱地努努嘴。如果不是他們硬拉她出來,她會被人譏笑,被人嘲諷嗎?
如果不是他們大張旗鼓地到處給她介紹公子哥兒,她會被別人用那種不堪又露骨的眼神打量嗎?
如果不是他們拖著她見什麼蕭公子,她會變得如此狼狽嗎?
「我們現在就回去?」紫煙小聲問著。
當然不!她才不想這麼早回家被大嫂盤問,可是這裡到處都人山人海的,不回家又能去哪?
猶豫片刻,方玉兒扭頭看四周,當瞥見不遠處的孤山時,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紫煙,我們去放鶴亭。」
孤山在白堤上向來安靜,尤其是北面的放鶴亭,如今……對她來說真是絕佳的避難場所。
果不其然,放鶴亭裡空無一人,紫煙小心翼翼的扶著方玉兒坐下,又輕手輕腳替她褪下鞋襪。
「小姐,你的腳怎麼腫了這麼大一塊?」看見她青紫的腳背,紫煙難過的眼圈一紅。「都是二爺、三爺害的!」
「紫煙,算了。」方玉兒笑得有些無奈。其實二哥、三哥從小到大對她不錯,只不過不像她和大哥那麼投緣罷了,只不過今天……
「就這麼算了?」紫煙失聲尖叫起來。「小姐啊,你看看今天二爺、三爺都幹了些什麼事嘛。哼,拉著你到處找富家公子,好像你真沒人要似的。你知道那些人笑得有多古怪、講得有多難聽嗎?」連她都羞得無地自容,直想找地洞鑽,更別說小姐了。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反正都過去了,無所謂。」方玉兒努力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小姐?」紫煙困惑地看她一眼,趕緊伸出一隻手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啊。」她嘟囔著,猶自不信地瞪著她。「你平時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愛和我計較嗎,怎麼今天變得這麼大度了?」她的神情忽地一窒。「該不會是……受刺激過度了吧?」
「你才受刺激過度呢!」方玉兒不甚文雅地頂了回去,怪不得她有時會沒有風度,準是被這個沒水準的丫頭帶壞了。
「嘻嘻,這才是我家小姐嘛。」紫煙的臉色恢復了正常。「那……我們回去怎麼和老爺說?」出了這檔子事,說出去糗死人了。
「我們什麼都不說不就好了。」
「我們不說,那二爺和三爺呢?」
「他們敢說出去,看我不撕爛他們的嘴。」方玉兒惡狠狠咬著牙。
看樣子,也只能這樣了。紫煙歎了口氣,陪著她一起坐下。
於是,雕粱畫棟的放鶴亭裡,主僕兩人都默不作聲地望著西湖。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漸漸暗下,西湖上的花舫、遊船燈火都亮了起來,方玉兒的肚子也很不爭氣地咕咕叫。
「小姐,你坐在這兒別動,我去買點吃的。」紫煙叮囑了她幾句,隨即跑開。知道小姐心情不好,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紫煙的身影漸漸遠去,方玉兒臉上的神色也跟著黯淡許多,她失神地望著遠山近水,點點燈火,眼中一片茫然。
今天出來才知道,因為她的魯莽,她不但成了全杭州的笑柄,連大哥和錢伯父也跟著受累。大哥被人當作貪圖富貴、寡廉鮮恥;而錢伯父,則被譏笑是老牛吃嫩草。
其實她也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大哥是真的愛她,錢伯父也是。為了這事,錢伯父幾天前還特地跑來府上向她道歉,搞得她很難為情。現在想想,跟今天碰上的那些公子哥相比,錢伯父真的好多了,至少錢伯父比他們寬厚,只可惜……事情全被她搞砸了。
唉,可憐的大哥,除了要在外頭忍受別人的譏笑和嘲諷,每天回到家後,還得好言好語安慰她這個嬌滴滴的妹妹!
陣陣酸澀感自鼻頭傳來,方玉兒嗚咽一聲,止不住眼眶中的淚水,委屈的哭了出來。
方玉兒剛舉起衣袖想拭去眼淚,一隻手忽然從旁邊伸出,一塊素白的手帕遞到她面前。
「紫煙,你回來了。」慌亂地取過手帕,方五兒頭也不敢抬,說著話兒心裡又是一陣發酸。「我不是在哭,我只是想……大哥賣了鋪子就要搬去鄉下住,我……我有點捨不得你。」
雖然二哥、三哥多次表示,大哥賣了鋪子後,她可以搬去跟他們住,但她寧願跟著大哥。
見旁邊的人沒有吭聲,方玉兒胡亂地抹了把眼淚抬起頭,卻驀地愣住。
不是紫煙!她的面前只有一位頎長挺拔的男子,他靜靜地站在那兒,眼睛和唇角都帶著淡淡笑意。
「呃,對不起……」方玉兒急抽一口氣,臉漲得通紅。「我……認錯人了。」她呆呆地看著手中浸滿淚水的手帕,又呆呆望向眼前男子。「你的手帕髒了。」
「沒關係。」清冽的嗓音淡淡揚起。「手帕送你了,方姑娘。」
方姑娘?他也認識她?想不到她方玉兒這麼出名,連個過路人都認識!方玉兒原本哭喪的小臉又垮了幾分,不爭氣的想哭。
那人緩緩退後一步,玩味地看著方玉兒泫然欲泣的表情。「方姑娘,別哭了,你要再這麼哭下去,別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他又說,眼中笑意不減。
從沒見過如此素雅的女子,清清淡淡宛如臨水芙蓉,有幾分風骨,又帶著楚楚動人的韻味,令人情不自禁地想關心她、愛護她。
聽了他的話,方玉兒愣了愣,隨即羞赧一笑。「公子說笑了。」
清亮的烏眸依舊盈滿水霧,含羞帶笑的嬌靨更襯出頰上那兩抹嫣紅,那人望住她的眸色為之一深。
似乎感受到他眼光的變化,方玉兒臉上一熱,手忙腳亂地用手帕遮住眼睛,裝作拭淚,但她的心卻不由自主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