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她在想,那一劍的來勢會把她劈成兩截吧!
她那美麗的身軀,十六歲的芳華,在奼紫嫣紅的花海中浮浮沉沉……
???
南下的這一路上,袁德芳不得不和朱顏並肩躺著一起睡覺,以防她又作惡夢而尖聲驚叫。護送她南下已經很無可奈何、很委屈了,他可不想再遇上一些攔路打劫的流寇。
這年頭可亂得很,想想才一個月不到,紫禁城的龍椅寶座竟一口氣連換三個皇帝,群龍無首之下群匪便亂,更不用說民間全沒了法紀,做官的搶,做百姓的也搶,搶得更凶了。
所以抱著朱顏睡覺,他一點也不開心,倒像是抱著一顆火藥一樣,就連在睡覺也得時時刻刻提防她爆炸。
就像此時,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而沉重,他警覺的睜開眼,就等她的小嘴巴輕動那麼一下,就要用手搗緊。
然而這一路行來,雖然渾渾噩噩的,但朱顏也學到經驗,比袁德芳還要手快的自己先搶住嘴,一雙明眸清亮的瞪著他。
袁德芳放下那只本來要搗她嘴的手。
「你為什麼老是要趁我睡覺時捂我的嘴?」朱顏詰問。
他抬眉,「那你又為什麼覺不好好睡,老是鬼吼鬼叫?」
「我……」她本來想反駁說自己從來不會鬼吼鬼叫,然而卻想起她似乎總是夢見自己尖聲驚叫,難道……
袁德芳看見她已經完全自睡意中醒來,這已表示她不會再莫名驚叫,不由得鬆口氣。
記得一個月前在無意中救了她和何新,這個末代公主身受重傷,昏迷五、六天後醒來卻像瘋子一般,一有風吹草動就叫得如天崩地裂一樣淒慘,他還真怕她這一輩子都要這樣子,幸好最近漸漸地,只要她清醒著就不會再那樣駭然,除了在睡夢中。
「我看你大概已經完全清醒了。」袁德芳說著站起身,一點也不溫柔的拉扯朱顏身下的披風,「既然醒了,那就起來吧,我們還要趕路呢。」
「哎呀!」他扯得有些用力,讓朱顏毫無防備的在草地上滾了一圈。她何曾受過這種粗魯的待遇,惱羞成怒的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如此無禮!」
袁德芳一邊折疊披風,一邊低頭很無所謂的覷著還半趴在草地上的她,冷笑說:「接下來是不是想叫人把我拖去砍了?」
朱顏再也無法忽視他眼中冰冷的恨意,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恨她,卻又救了她,還要護送她到南方?
「可是你的身邊現在只剩下何新,別說叫他砍我的頭了,就算我的頭伸直了給他砍,恐怕他也只會哭得手足無措。」他諷刺的說。
若是以前別人說了這番話,朱顏可能會莞爾一笑,但是現在她只覺得欷吁。
坐起身子,一眼望過去煙嵐之間山巒層疊起伏濃淡有致。天下可真大啊!以前每每去了乾清宮給父皇請完安,又趕著去坤寧宮給母后請安,就讓她覺得走得好累。而今,每一段視野裡的路程根本就像永遠到不了一般。
袁德芳注意到她坐起身子時,左手臂似乎微微畏縮一下,不知是不是弄疼了她的傷口,因此,不管他是不是該為剛才的粗魯舉動後悔,他還是得為她的傷勢負責。
「過來,我檢查一下你的傷口。」
朱顏的右手不自覺的搭在左臂上,這才真實察覺一點隱約的痛,好像被什麼撕扯著,其實除了這兩天之外,她對許多事情都不太有印象,包括她是怎麼逃出宮的?而她又是怎麼遇上這個冷面虎的?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了,只有那一片粉的、紫的、紅的花海,和飄呀飄的……
朱顏還記得自己是公主,冷冷的瞟了袁德芳一眼,身子也不動,有些自言自語的說:「你是誰?我是誰,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那可不失了我這堂堂公主的格了?」
袁德芳意外的愣住了,過一會兒也自言自語的笑說:「哼!果然刁蠻,這便就是堂堂公主會有的格。」
朱顏一聽,惱怒的扭頭瞪他,正好牽動傷口,這會兒就夠她清楚的意識到痛楚了。但是她倔強的不肯在他面前哼一聲,而是咬著下唇硬是忍住。
她受痛的模樣像重重的罪惡感,不打聲招呼就一口咬住袁德芳的良心,但是恨意令他不甘心就此罷手,於是他交叉雙臂橫抱於胸前,裝作一副無動於衷的笑說:「你不覺得做人還是識時務的好,不管你是不是公主,既然只有我才能幫你治療傷口,應該由你移尊就我才對。」
那痛楚又變得隱約了,朱顏決定置之不理,不管是傷口,還是那個傲慢無禮的男人。
不過他究竟是誰?這一路上的恍惚當中,似乎曾聽見何新總是必恭必敬的稱他ㄩㄢ」公子,只是不知道是哪個「ㄩㄢ」,是元,還是原?說不定是姓「猿」,要不然怎麼會那麼粗魯無禮又毫無人性。
朱顏偷偷瞄了他一眼,愈看愈覺得他像一隻猴子,尤其他那種目空一切的傲然,活脫脫就是西遊記裡那孫猴子的翻版。
想到孫悟空動不動就被念箍咒折騰得七葷八素的模樣,朱顏忍不住笑開臉。
何新一早牽了馬兒去河邊喝水吃草,看看時候差不多了,該回營地駕車起程,從那綠色的小緩坡上來,看見公主坐在草地上,正笑得像朵花般嬌艷,也像四月的陽光般溫暖燦爛,不禁令他一呆,等聽見朱顏銀鈴似的清脆笑聲傳來,終於再也忍不住而哇的一聲哭倒在地。
他這一哭,別說袁德芳和朱顏被他嚇得愣住,就連那匹馬也被他突兀的舉動嚇得一隻腳舉在半空中忘記放下而愣瞪著他。
何新總是這樣,心頭一感動就哭,不知道這回又是為了什麼事?袁德芳覺得自己的頭愈來愈大,巴不得有騰雲駕霧的本事,立即把他們送到目的地。
「何新,你怎麼了?幹麼哭成這樣?」朱顏過去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