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捧著易開罐,不說話。
「不如我來幫你回答,你想替那個竇天官搜集資料?也許,等他哪一天心血來潮決定重返嘉菱集團的時候,你為他整理的這些資料便能夠幫助他盡早進入狀況?你是這樣想的嗎?」
最後這句話他也只是隨口問問。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猜對了,是的,以她對竇天官莫名其妙的忠心,他確信她一定是這樣想的。
盈亮大眸的焦距緩緩定在他瞼上,「你想去向你們經理告密也行,我不怕。只是,就算你們把我這邊所有的資料通通拿走,我一樣可以重頭開始來過。」
Peter頭痛的揉著額際,「你實在是……」
「怎麼樣?」
「有必要對我這麼劍拔弩張、敵意深深嗎?我說了我只是想當你的朋友而已,再說……你的資料有些錯誤,你看,業務部這一次針對MD產品所提出的方案,其實是——」
袁賜福看著他滔滔不絕的模樣,甚至熱心的拿起鉛筆替她更正錯誤。自己真的能相信他嗎?相信這個口口聲聲要跟她做朋友的人?
「真奇怪,你才來業務部多久,為什麼對他們的營運狀況瞭如指掌?」
「呃,」他抓了抓眉頭,「我想盡快進入狀況嘛,所以特別用心了一些。」
「是嗎?看不出來你對這份工作這麼用心。」
「你不也是?」
他突然定定地凝視她,嗓音低沉下來,渾厚得有如天鵝絨般。「你這麼認真的搜集各部門的資料,是因為你認為這是你身為總經理秘書的分內工作,還是因為你想盡其所能的協助竇天官?」
「有差別嗎?」
袁賜福轉開視線,突然間不敢看他的臉。
真奇怪,那一雙眼睛明明被鏡框給遮擋著,為什麼自己卻仍能明顯地感受到他深邃且幽然的視線,並且為此而感到心慌?這實在沒道理!
為了證明自己一點也不害怕Peter的視線,她刻意倔強地昂起螓首迎視他。
而這竟勾起他唇邊的淡淡笑意。
「你笑什麼?」真可惡!
大手突然輕輕地伸向她,溫柔拂開她額頭上的劉海。「我笑你是個剛強倔強的女孩。」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震懾於他忽然間的親暱觸碰,她退了開來,撥開他的手。
她明顯的推拒讓他懸在半空的手停頓了一會兒,接著放下。「你不讓別人觸碰是針對所有的男人,還是只有竇天官才擁有觸摸你的特權?」
那張俏臉馬上冷了下來,「你如果是想要跟我討論這種無聊至極的問題,那就請你出去,我要開始工作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竇天官知道你現在的情況,他會做何感想?」
她不高興了,瞪著他。「你為什麼要一直針對天官?你跟他不曾見過面,為什麼字字句句都要針對他?」
「那麼你呢?又為什麼這麼維護他?只因為你的身份是他的專屬秘書嗎?」
袁賜福轉開俏臉,「我不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竇天官如果知道因為他一時的疏忽,讓你這個原本個性開朗、活潑好動的女孩,如今過著這種叫人難以親近、被眾人孤立的生活,我想他一定想掐死他自己。」
「你說夠了沒有?」老天,她覺得自己快氣得七竅生煙了!
「你本來是過得那麼快樂,既天真又單純善良,從來不曉得什麼叫做防備,每天只知道打空手道,然後回家和你弟弟爭搶食物。可是看看現在的你,防衛心重、孤僻而且寂寞,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老處女,完全掩蓋掉屬於你的開朗與美麗,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讓你一直忠心守候的竇天官!」
袁賜福戒備地盯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會打空手道?」
Peter頓了一下,微微迴避她的眼,「人事部的同事告訴我的。」
「你調查我?!」老天,虧自己在那麼一瞬間還曾想要相信他。
「你的所有資料在嘉菱幾乎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對你感到好奇,大家爭相傳閱你當初進來嘉菱的履歷表,然後……」
「然後研究著該怎麼刺激我、打擊我。」突然覺得有點累了,袁賜福靠回椅背捧著咖啡怔怔發呆。
不是告訴自己不要再因為這樣受傷難過了嗎?不是說自己身上穿了金鐘罩、鐵布衫,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刺激她,她都無所謂了嗎?那麼為什麼這一剎那間會覺得疲憊、會覺得沮喪、會……
他緊緊凝視她,口吻驀地轉為輕柔,「賜福,你……恨不恨竇天官?你這幾年來的不快樂和改變,全都肇因於他。如果他當初知道把你帶進嘉菱會是這樣的景況,我想他一定——」
「我不恨他啊。」
泛著空洞的眼眸掃向他,接著傻傻地定住。
Peter突然感到喉頭一緊,因為袁賜福難得脆弱的眼神。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頭迷失在險惡叢林裡的無辜牝鹿,是那麼的柔弱、無助。
「當初是我自己答應竇媽媽要進入嘉菱集團,盡我所能的幫助天官,我已經許下承諾,就一定不會後悔!」
怎麼會後悔呢?就算過得不開心又如何?被排擠、被孤立,一年到頭把自己搞得像個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又如何呢?不要,她不走,她絕不離開嘉菱集團!因為離開這裡,她就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方式來聯繫她和竇天官了。
離開台灣九年了,他一點消息也沒有。
坐落在她家附近的竇家那棟大宅現在依舊如新,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去看看,向住在裡頭的管家楊伯打聲招呼,順便探聽竇天官的消息。只是九年來,每每都讓她失望而歸。
所以她怎能離開嘉菱集團?
當年她已經和竇媽媽約定好了,而且只有待在這裡,才能確保維繫她和他的關聯不會斷了啊!老實說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對竇天官執著什麼意思,是因為喜歡他嗎?單是喜歡能夠持續九年的光陰嗎?
不,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